但是從袖袋里掏出了一個錦繡的囊,綴著漢白玉。
“這是那邊來的錦書,您或許要觀一觀麼?”
很尋常的一個錦囊,但是落在桌面壓出一道痕,表明里頭有重物。
程寧看了一眼,面無表情,不知喜怒。
信使心有惴惴,伸出手去想拿回來:“要不還是不看了。”
晉陽皇城里來的東西,萬一惹怒了主子,那得不償失。
反正小公子也出世了,他們幽水,跟晉陽到底是沒有關系的。
“放著吧。”
信使伸在半空的手嗖一下收回去。
等人走了,程寧的目光不由落在那錦囊上。
她向來不是猶豫的性子,好奇就拆開看看。
束口打開,先掉出來的是一枚金虎。
這東西她很熟,曾經跟在她身邊多年——是晉陽的虎符。
除此之外,是一封宣紙黑字的信。
第191章 滿月
程寧,我好像沒有寫過信給你。
夜半處理完了朝政,內侍端了湯進來,冒著熱氣。
我想起你煲的湯。
不好喝,一點味道都沒有。
但那是你沒有辦法了,為了討好我親手熬的,我就一口一口將它喝干凈。
睡不著,所以想起很多事。
十五歲那年,我和皇兄站在城墻上,看你出征。
你當時一襲鎧甲,紅色披風,明明還稚嫩,卻無所畏懼一往無前。
我知道,你的靈魂一生自由,像北方過境的風。
我跟皇兄說,再過兩年,我也想去塞外。
北狄,大漠,戈壁,哪里都可以。
可我隨之被政務纏身,先帝想讓我們習政。
皇兄從小就是溫和的性子,手段不夠硬,遇事不夠果決,我于是想著,留在京都幫幫他。
十七歲那年,你圍困北狄,失了蹤跡。
你大約不知道,我其實去過北狄,迎著那年獵獵冷風。
只是到的時候你已經脫困,坐在床上,被將士們盯著喝藥,臉皺的能夾死蒼蠅。
再回京都時,先帝有意指婚。
都說你是新的大將,得你可得天下。
可我知道,你會答應嫁給皇兄。
我那時候不知道你究竟是真的喜歡皇兄,還是只是完成周圍人的期望。
先帝的,你父親的,其余眾望程家與朝廷能相互牽制的。
所以父皇將你指給他時,我心道應該的,未來的國母身份才配的上你。
后來,一切又都變了。
先帝臨終前見我,我才知我的出身從頭到尾是個陰謀。
父皇恨我,如同我恨程家,與那個死了的衛鶴羽。
他說要將皇位給我,作為對程家和我的懲罰,子民會唾罵我,而我不會放過程家。
其實我也曾問過,為什麼恨到最后,我成了靶子。
程寧,這話你也問過我吧。
我當時說,因為你姓程。
我開始折磨你,折了你拉弓的腕,親信謝家,將程家逼到沒有退路。
你總問為什麼是你,是你哥哥,是你嫂嫂。
我也很想問,為什麼偏偏是我。
他們種下的惡果,一定是我去承受嗎?
不能逃掉,就想將你們都拉進來,大家一起不快活。
但你痛一下,我就更難受了。
我既不能看著你置身事外,又不能面對你的痛苦。
可能我一開始就做錯了,將所有人的路走死了。
王喜跟我坦白的時候,我才知道,沒有一個人逃開了這場宿命。
但是不論文妃還是王喜,亦或者那個罪魁禍首的衛鶴羽,都曾經留給我一絲善意。
只有我對你最狠。
送你走應該是對的,我時常站在宮殿最高處,被宮墻內院的風攏著,酷暑時分寒冷難當。
想必你經常這麼覺得。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孩子應該出世了吧?
你曾經問過我,想要男孩還是女孩,我當時說無所謂。
現在卻想他是個男孩,長得高壯一點,能護你無虞。
北境的天好看嗎?
好看的話,替我多抬抬頭。
落款是衛宴洲三個字,寫的龍飛鳳舞。
程寧折起信紙,信中沒有一句提及虎符,不知道這瘋子又是什麼意思。
當初那杯鴆酒,程寧喝的一點都不猶豫。
不管是死也好,衛宴洲別有用心也罷,如果他們繼續綁在一起,就總會死一個。
所以她不想去猜。
可睜眼時,已經到了北境幽水,成了一城之主,富可敵國的產業等著她打理。
于是也不想了,撿起她不擅長的家業操持,一步步讓幽水走入五洲視野。
這半年多,她很少分神,也不曾想過衛宴洲的用意,甚至幾乎沒有想起來他這個人。
離開就意味著放下。
于是她將虎符擱置進抽屜,那封信也被她折成了原樣,收進原本的錦囊中,隨意放置在了桌面。
出了去,下人又匆匆來報。
說是紀大夫不愿意去南疆,跟他們說免談。
他近來在侍弄草藥,程寧于是去了一趟他的院子。
發白頭發的老人家,離得老遠就聽見在那嘟嘟囔囔,慣常脾氣不好的模樣。
程寧進去,還沒說話他就瞪了過來:“去南疆?那些不相干的人干我什麼事?”
“那便不去,發什麼脾氣呢。”程寧在他的草藥框里挑挑揀揀,捻捻這個,碰碰那個。
她這麼好說話,老紀反而不相信了。
想當初,程寧剛來幽水的時候,懷著四個月的身孕,身體底子消耗徹底差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