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寧推開程頤,笑起來:“快走吧,天光好趕路,不用擔心我。”
程頤重新翻身上馬。
他最后看了程寧一眼,風吹起袍擺,是與程寧有著三分相似的長相。
該說的都說了,沒說的都懂。
程寧看著他調轉馬頭,看他揚起馬鞭。
她就站著,看程頤的馬遠去,看他變成視野中的一顆黑點,最后消失不見。
起風了。
她一動也不動。
春華站在身側,想催又不敢。
近段時間娘娘總是這樣,望著遠處能出神很久。
自從那一夜之后,宮里有許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明明冬日已經過去,可是好似連天的陰冷散不去。
最后還是王喜上前催促:“再吹下去該著涼了,娘娘,回宮吧。”
程寧回神,應了句好。
但是卻沒有上車,她朝王喜道:“公公陪我走走吧。”
沒想到她會點自己,王喜一愣,而后恭順地道:“是,娘娘。”
春華從車里拿了件披風給程寧披上,就要扶著她走。
“春華不用跟,留在車上吧。”
*
城外都是些走商販,挑著擔子或者推著車,掙得都是苦力錢。
看見程寧,都忍不住駐足了一瞬。
從前回朝述職,每每進京都都要從這里過,程寧的馬踩過這里的每一寸。
竟然在熟悉的位置看見個老商販。
他賣些自家種的瓜果,攤前一片翠綠。
老人看見程寧,疑惑了一瞬,可緊接著又試探道:“程將軍?”
好久沒聽見這句稱呼了。
程寧朝他一笑:“陳伯。”
回城得馬要換鞍,程寧曾經在這修整過不少回。
也照顧過老人的生意。
程寧沖他一笑,不過那聲程將軍她到底是承受不起了。
老人篤定她是程寧,從攤位上抓起一把李子塞過來。
“說您不打仗了,我原本還不信。”他上下打量程寧,露出可惜的神色:“沒想到是真的。”
程寧這副樣子,與從前那位威風凜凜的女將軍,天差地別。
接過李子,程寧也沒客氣:“身體好嗎?”
“好好好!”隨即陳伯又看了王喜一眼,還有后面嚴密監視的守衛。
他心有戚戚,卻也只能在心底感嘆一句物是人非。
道別后離開,王喜一直小心地跟在程寧身側,等她先說話。
大約是離馬車夠遠了,她才開口:“公公當初將春華放在臨華宮的用意,可以與我說說麼?”
有獎競猜:王喜身世。
第181章 說到底是孽緣
沒有質問,沒有要挾,只是一句普通的詢問。
卻叫王喜驚愕了一瞬。
回味過來,他又釋懷一笑:“娘娘果真知道。”
是啊,程寧這個人,總是不動聲色的,但是心中溝壑分明。
但是王喜沒想到她竟然到了現在才問。
“也是問了春華后才確認的。”程寧微微回眸,視線在春華身上一轉。
“可是娘娘并未言語半句,說明娘娘得知的真相,不是春華告知您的。”
程寧一直知道王喜不簡單,他能在衛宴洲身邊待這麼久,不是資歷老。
而是本就做事妥帖。
“但我想不明白,”程寧跟他說話不費勁:“難不成公公也是文妃娘娘的人?”
“不是。”
王喜否認的很快。
他年歲已高,不過卻是半點都不顯。
程寧收回眼神,點點頭:“那就是無上皇的人。”
這次王喜看上去是真的嚇著了,他沒想到程寧一語中的。
“公公不必害怕,我沒想揭穿公公。”程寧唇邊竟然掛著一抹淡笑。
“娘娘——想知道什麼?”
程寧邁步往城門走:“想知道無上皇是如何想的,對....衛宴洲。”
往事若要揭開,就是一道潰爛的疤。
王喜的表情,看起來像在回想,畢竟太久遠了。
若是有人有心去查,會發現王喜這個人在宮中的記錄很簡單。
他少時因家貧被送入宮當了內侍,伺候的是衛鶴羽那一代一個早夭的皇子。
之后便一直借調在各宮之間,是個極其不重要的人。
衛宴洲和衛宴書出生后不久,他就到了文妃宮中,此后陪伴衛宴洲長達二十四年。
諒誰也不會去深究他的來處。
但其實,他被送到衛宴洲身邊,確實不是偶然。
“無上皇那時候身子已經不大好,常去御花園散心,奴才當時在御花園當差。”
“娘娘問無上皇想的什麼,奴才坦言,奴才不知。只是有幾次,他或許是無人能說,于是便與奴才說了。”
“說大約人都會犯錯,無關乎地位,但他沒想到會多出一條命來。”
程寧想,或許真到了一定年紀,死亡迫近了,人才會開始反省。
但是衛鶴羽無論做什麼,都挽救不了二十多年的錯亂。
“后來他就將我調入了文妃宮里,用我家人性命要挾,說,若是殿、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倘若他有性命之憂,那我便幫他一把。”
程寧不想竟然是這樣:“那有嗎?”
王喜搖了搖頭:“未曾,先皇后故去,文妃雖不喜陛下,也未曾要他的命。”
只是王喜也未料到,秘密會被文妃那樣戳破給衛祺。
而衛祺又會如此恨衛宴洲。
說到底都是孽緣。
他守在衛宴洲身邊多年,知他身世如何,可他又只是個無關輕重的內侍,改變不了任何。
這個秘密埋在心底二十多年,今日得見天日,王喜反倒覺得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