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倒令衛宴洲意外:“她不是說用條件跟朕換?底牌是不是用的太快了?”
“大約娘娘是將帥出身,”王喜斟酌著字句:“不愿將百姓當成條件吧。”
確實是程寧會做的事。
其實東川的事衛宴洲已經有了章程,他方才問謝念瑤,也不過是隨口。
不過程寧出的主意,那就不能輕視了:“講。”
回憶起下午,程寧原本是要走,可踟躕間,還是回了頭:“公公,東川的事,我有一計。”
“娘娘說,過去幾年,晉陽世家沉疴已成疾癥,先帝在位時,她曾上奏處理,不過她一介武將,人微言輕,因此又被擱置許久。
若是陛下真想要糧,最有錢有糧的當屬晉陽的富商們。”
王喜說到這,頓了頓,程寧接下去的話他當真是說不出口。
然而衛宴洲就如同深知程寧所想一般,他竟然自動接了下去。
“讓朕去劫富濟貧?”
王喜嗐了一聲,笑的勉強,程寧的話可沒那麼好聽。
她說的是:“賦稅百姓交的最重,到頭來吃不飽飯的也是他們,可那些商賈,搭上一個朝中當官的,便開始官官相護,吃盡了朝廷便利,這些個肚飽腸肥的狗東西吐一點出來就夠多少百姓溫飽了。”
衛宴洲這次是真笑出來。
皇帝陛下的君顏在宮燈中被覆上一層雪色。
俊逸的不像話。
自從登基以來,王喜沒見他笑過。
不對,是沒見他如此真誠地笑過,是從心底發出的愉悅。
“就她大言不慚,合著這事不用她出面,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成?”
可這就是程寧。
倘若今日她手中還有大權在握,她必定真會如此直接地出頭。
王喜心說,你分明認同這個主意,還要裝出不滿意的樣子。
“明日宣楊牧幾人來覲見,擬一道旨,將商稅與民稅分開,具體的明日定章程。”
竟然,真是從稅上下手!
王喜暗暗心驚,這商民一分,將會涉及多少人利益。
先帝不動,就是怕承受不起這樣沖突的后果。
而衛宴洲竟然說做就做,絲毫不考慮后果.....
也是他的風格,他繼位后,在政事上本就比先帝多了不止一點的激進。
也可以說手腕。
難怪當初先帝不將皇位傳于衛宴洲,因他與先帝的仁政相比,將來勢必會在晉陽掀起血雨腥風。
王喜不敢再多言。
走了一會兒,又聽見衛宴洲問:“她的手怎麼了?”
第14章 夜探大獄
手?
是說程寧的燙傷。
“熹妃娘娘似乎親自下了廚,給陛下您燉了道湯,為此還將手燙著了。”
衛宴洲聞言,眸里閃過一絲晦暗。
“她會熬什麼湯?她那手殺人比熬湯要熟練。”
程寧不可能會下廚。
當年還小,燕京每年都有冬狩。
到了獵場里,通常都要過夜。
有一回他與程寧分了一個隊,但是因為程寧玩的太興奮,將跟著的侍衛都弄丟了。
天一黑,天然的獵場里分不清路,只能原地歇下等人來找。
肚子餓,獵得山雞有幾只。
衛宴洲堂堂皇子,不可能會烤雞。
程寧自告奮勇:“我來!姐姐定然不會讓你餓著。”
她擼起袖子,拔了雞毛,將雞丟入火中。
半個時辰后,收獲了一只黢黑的雞架。
衛宴洲將雞提起來端詳了片刻,放下,拍拍手掌:“好雞。”
他詫異:“大帥,行軍打仗總有掉隊,糧餉供給不及的時候,你那時吃什麼?”
程寧一張臉別的通紅:“實在餓了,糊了也能吃。”
“......”
即便是過了幾年,將手燙出一片紅,熬出來的湯也不堪入口。
衛宴洲瞧著自己桌案上這盅湯。
色香味一個也沒有。
比不上謝念瑤宮里的菜品的一根手指頭。
并且還冷了。
但他端起來,一匙一匙將湯喝了個凈。
王喜急得不行:“陛下,讓奴才去熱一熱吧,這冷了是要壞肚子的!”ġĝȳ
衛宴洲充耳不聞。
“給陳意禮找個人照料著,”他將湯盅遞給王喜:“別的不需要做。”
“是是!”
陛下到底還是心軟了,王喜感到幾分惆悵。
他正要退出去,又被叫住:“還有,讓孟歆往后嘴巴閉嚴實了,她若是嫌太醫院日子太好過,朕不介意讓她換個地方。”
語氣森寒。
王喜哪里還能不明白,說到底程寧能知道消息那麼快,是因為孟歆。
她自小人緣就好,滿燕京都是至交。
有一兩個頂風作案給她傳遞消息的也不稀奇。
揣測著衛宴洲的情緒,王喜猶豫再三,還有件事在嘴邊,想說又不敢。
“陛下。”
衛宴洲睨了一眼:“吞吞吐吐做什麼,講。”
“程將軍....想見您一面。”
話音一落,王喜感覺到了一股更加死亡的寂靜傳來。
他連頭都不敢抬,一眼也不敢看衛宴洲的臉色。
甚至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為何偏偏要提,明知陛下有多.....厭惡程風緒。
“見朕?”
良久衛宴洲才輕輕落下二字,像是在齒間咀嚼了許久,滿帶著殺意。
王喜趕緊跪下了:“陛下息怒。”
“好啊。”衛宴洲居然答應了:“說起來,朕也許久沒見程將了。”
風雪夜,竟然冒著大風也要出門。
誰也沒想到這個時間,陛下會親臨大獄。
程家被分關在特殊的牢內,各自一處。
明黃的麂皮靴子踩在臟亂的牢獄內,響起一片令人心驚的噠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