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寧額角有些紅腫,是昨日在玉枕上磕的。
她不大在意:“沒事。”
“娘娘,”王喜搭著她的手往外走,賣了個好:“陛下昨夜去了芷陽宮。”
皇帝翻了哪個宮妃的牌子,在宮中其實不是秘事。
不過程寧一向不關注這個,說到底衛宴洲歇在哪里,她就算想管也管不著。
見她面色有異,王喜趕緊解釋:“娘娘,老奴在宮中十幾年,程將軍是什麼人,老奴再知道不過,您要救老將軍,說到底看的不還是陛下的臉色?陛下對娘娘也非無情,您看……”
他倒是好意。
程寧謝過:“程寧明白,多謝公公提點。”
有些道理她也并非不明白,討好衛宴洲,無論在深宮還是在程家的事情上,都只有好處。
可是自從自己入后宮以來,衛宴洲的脾性就比以前變了太多。
喜怒不形于色就算了,還反復無常。
曾經跟在自己身邊寧姐姐長,寧姐姐短的小子,現如今專會氣人。
王喜覺得自己服軟能換來衛宴洲的垂憐,但是昨日自己服軟了,衛宴洲卻不接受。
她不知道他究竟要什麼。
步輦一路抬去康寧殿。
康寧殿地勢高,處于高階之上,俯瞰可以縱覽皇宮全貌。
程寧一步步拾階而上,看清城墻圍欄邊上的人,竟然生出一抹膽怯來。
青灰的身影,袍擺被冬日冷風刮起,坐在轱轆車上,目眺四方。
聽見動靜他回過頭來。
隔了一個春夏秋冬,再見面時,兩人相顧無言。
程寧走上前去,福了禮:“殿下吉祥。”
衛宴書目露悵然,將她上下打量一遍:“阿寧,你這手跟這臉,怎麼回事?”
程寧背過手,只覺得喉間全是苦澀。
她撇開心下種種情緒,望了一眼遠處守著的王喜,在衛宴書面前蹲下來。
“殿下,先帝薨逝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你能不能告訴我?”
明明年中,她收到家書,兄長說先帝屬意衛宴書為太子,詔書也在擬了。
可最后的圣旨,卻是衛宴洲當了皇帝。
程家落獄,衛宴書中風,這中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她不信衛宴洲,可現在也沒有追查這些的本事,就只能問親歷過這些的衛宴書了。
誰知,衛宴書的回答卻與衛宴洲說的相似。
“先帝驟病,傳位宴洲,你父兄聽聞后不信,發兵包圍了德政殿,反被打落入獄。”
程寧身形一晃,差點摔在地上:“不可能!”
程家忠的是晉陽江山,不是皇帝。
若見圣喻,怎麼可能舉兵謀反?!
“阿寧,我從那一夜驟病,許多細節都不清楚,你父兄究竟怎麼想的,也只有他們知道,但我見不到他們。”
不論是程寧還是衛宴書,都見不到落獄的程家人。
衛宴洲隔絕掉所有探視的可能。
“難道,就憑衛宴洲一句謀反嗎?”程寧不甘心:“父兄怎麼會謀反?”
衛宴書轉開了話頭:“阿寧,我今日是來告別的,往后要見,或許只會越發不易。”
“你在宮中多保重。”
他不愿多說。
新皇當政,成王敗寇,所有人都該明哲保身。
程寧明白,卻又不明白。
面前這個人,曾經信誓旦旦說要娶她,今日一見,卻總是話有保留。
為什麼?
衛宴書從袖中掏出一只雕刻了鳳凰的金釵,遞給她:“本想等你回朝給你,遲了二月,當是新年禮物。”
說完,他朝自己的親衛招了手,推著他下高臺。
城樓之上,終究只剩程寧一人。
長風翻飛,吹起她的裙擺,肆虐地卷入皮肉,刺的骨頭都疼。
她下臺階時,心神不寧差點腳打滑,幸虧王喜扶了一下才站穩。
卻不知,遠處謝念瑤的皇后鑾駕已經停在遠處,注視良久。
謝念瑤目睹全程,提唇一笑:“看來這賤人對雍王余情未斷啊。”
甜杏小心道:“娘娘,咱們還去德政殿找陛下嗎?”
“雍王剛搬出宮,他的東宮還沒來得及清掃干凈吧,跟本宮去瞧瞧,沒準有些舊物還能利用上呢。”
謝念瑤說完,眸底閃過算計。
第6章 夾帶私物
程寧一路回臨華宮時,沒要轎攆。
王喜見她面色難看,不敢多說,只差了侍衛將程寧送回去。
回了臨華宮,程寧遣退了春華,將自己關在大殿內直至天黑也未出來。
春華擔憂的緊,可卻不敢前去打擾。
她不知道從前程寧和雍王到了何種情分,但是知道這兩人是一起長大的。
先帝在位時,燕京城里人人皆知,太子衛宴書與程家阿寧青梅竹馬,指日完婚。
甚至先皇后在位時,還曾給程家下過聘,程寧也是時常往來東宮。
這樣的感情,下午在康寧殿前時,卻只是輕飄飄的幾句道別。
“娘娘,用一些晚膳吧?您身子骨本來就差,再這麼折騰下去,哪里受得住?”
春華和另一個小宮女在門外敲了許久,也不見程寧松口。
殿內甚至一盞燈都沒燃,黑漆漆的,浸著一股冷肅的味兒。
春華沒了輒,也不敢差人去請衛宴洲。
陛下本就不愿意娘娘見雍王,若再叫他見娘娘傷懷,那說不準又要挨一頓嗆。
衛宴洲走進臨華宮時,看見的便是春華苦口婆心的模樣。
他嘴角噙著冷笑。
王喜戰戰兢兢地跟在一旁,陛下下午問了程寧的動向,又對他們的見面事無巨細地追溯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