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安注意到,梅娘聽到這話渾身一顫,仿佛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如今被人指出來,心虛不已。
“你是擔心,你離開后,他去攪得你師父家宅不寧?”
被戳中了心事,梅娘淚眼盈盈的看著眼前的好心人,“他說過,若是我敢離開,就去找我師父算賬。”
“那你師父一個人住?”
“師父身邊有伺候的人,但都是小丫環,怕是敵不住他。”
“你師父可是在蘇州府住?”
梅娘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你以為她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麼事?梅娘,人活下去簡單,茍延殘喘也是活,可是想要有尊嚴的活著,那就得自個兒站起來,別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這是個善良卻又異常軟弱的女人,韓舍就是拿捏住她的善良,看準了她的軟弱,所以能夠將梅娘當牛做馬。
“是走是留你自己看著來,明天一早我在碼頭等你,辰初你若來我能帶你走,你若不來那就在這里繼續待著吧。”
說罷,顧安安便是轉身離去,便是連那休書都從梅娘手中抽了去。
蕭悠見狀有些奇怪,等走遠了這才問道:“東家你拿著這個做什麼?”別人的休書,沒啥好看的吧。
“她若是去找咱們,這休書就有用。若是選擇繼續留下,休書留在她手中也沒什麼用。”
“倒也是。”蕭悠嘆了口氣,“我覺得她不會走。”
太軟綿了些。
氣的人牙癢癢,卻又拿她沒辦法。
“誰知道呢,走吧,咱們回去休息。”
在蘇州府待了大半天倒也不是沒收獲,知道了一些關于白家姐妹的故事,也遇到了這麼一個精通蘇繡的繡娘。
至于能不能把梅娘帶走,現在選擇權交給了那個可憐人,倒是要看她怎麼選擇。
蕭悠憂心忡忡,卻也不敢再說什麼,生怕再氣著顧安安。
她一夜沒睡好,起來時就往碼頭那邊看,只不過并沒有瞧到那熟悉的身影。
“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
蕭悠欲言又止,早飯吃的都心不在焉,末了到底沒忍住,“東家,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顧安安沒有吭聲,“去問問船老大什麼時候開船。”
開船時間不都是固定的嗎?
蕭悠覺得東家腦子也糊涂了,不過她還是去問了句,依舊是辰時二刻開船。
“嗯。”顧安安回了自己的房間,船上的房間并不大,略有些憋悶,好在顧安安隨遇而安,拿起書來看,倒是沒少打發時間。
她正拿著一本話本小說看的入神,船艙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東家,來了,她來了!”
顧安安抬眸看了眼,“你這麼著急忙慌的做什麼?”
“她不是一個人!”
梅娘還真是拖家帶口,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不用想就知道是她師父。
至于另一個,顧安安昨天剛打過交道。
“我跟著一起走,江娘子不會不樂意吧?”
曼娘今天穿得十分結實,身上的脂粉味也沒那麼重,倒是有淡淡的桂花香。
顧安安笑了起來,“求之不得,我那里還缺了一個管事的,我瞧著曼娘你倒是合適。”
曼娘聽到這話笑容輕松了許多,“那我回頭定當給江娘子做好這個管事。”
兩人一番話讓梅娘松了口氣,她昨晚聽到韓舍在那里說,說什麼要迎娶鳳鳴臺的曼娘過門,那是自己的紅拂女。
梅娘這才知道,為了那張休書,那位素不相識的江蘭娘子到底做了多少事。
生平第一次,梅娘夜里出門,尋到了師父那里。
她始終放下不下,怕韓舍回頭狗急跳墻對師父下手,便是想著一起接走。
走到那邊路口時,看著不遠處的勾欄街,梅娘又生平第一次闖到了鳳鳴臺,問正在陪人喝花酒的曼娘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
她現在心都在砰砰的跳,覺得自己真是膽大至極,竟然做了這麼多的事情。
好在江蘭娘子是個不與她計較的,并沒有多說什麼。
“我們先去松江府,我要去那邊進點貨,回頭再回去。”
顧安安解釋了句,她沒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結果如此,過程似乎并不那麼重要了。
船駛離蘇州碼頭,往松江府去。
梅娘這才知道,眼前的這位小婦人不姓江,“那江是您夫家的姓氏?”
顧安安點頭,“嗯,前夫。”
這個回答讓梅娘心頭一跳,知道自己剛才說錯了話,一時間都不敢再說什麼。
顧安安倒像是沒事人似的笑了起來,“我那店里還有一個,是死了丈夫的寡婦,她很能干的,回頭見到你就知道了。”
梅娘連連點頭,倒是曼娘笑了起來,“東家你這是專門解救我們這些可憐女人呢。”
沒了丈夫的寡婦。
所嫁非人的繡娘。
還有自己這個淪落風塵的妓女。
可不是專門救她們這些可憐人麼。
曼娘看向遠處的河面,水汽似乎從河里氤氳到她眼角,原來當好人還真有好報。
她可憐別人,也有人真的憐惜她,這可真是不錯。
顧安安沒說話,倒是蕭悠認真說道:“可不是嗎?我們東家人可好了,還收留了好些女孩子,要給她們安排工作,讓她們自力更生,自立門戶呢。”
自力更生,自立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