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千恩萬謝。
這翊坤宮誰不知道,白露姑姑袖子里的荷包,那可是打賞主子跟前人用的。
像是太醫、內務府總管或是李公公,這樣的人才有資格得到。
今兒小桌子賞了他一個,這可是天大的體面。
故而,宮門外響起鬼哭狼嚎之聲時,早有準備的小桌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諸位大人嚎什麼嚎?也不怕驚著皇貴妃娘娘的胎?”
索額圖理直氣壯地爬起來湊上去,“你沒看到阿布那大人昏倒了?還不快去請太醫!”
小桌子淡淡地看他一眼。
“奴才就管翊坤宮的事,翊坤宮外的,呵呵。”
索額圖覺得他笑得陰陽怪氣的,心中不忿,“大膽奴才,難道你要看著阿布那大人就這樣倒在這?!”
“大人慎言啊,奴才可是翊坤宮的奴才,不是大人的奴才。阿布那大人昏倒了,這不正好嗎?皇貴妃娘娘說,諸位大人是來死諫的,難道不是嗎?”
難道不是嗎?
索額圖無言以對。
嘴上說是,他心里當然不這樣想。
死?要是死了,他還管誰做皇帝呢?
死了那些榮華富貴就享受不到了,人進了棺材什麼都沒了。
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算二貝勒當不上皇帝,他也得賴活著!
小桌子說罷,朝著翊坤宮的侍衛和小太監們吩咐道:“都聽好了,誰也別給阿布那大人叫太醫。大人們要死諫,咱們做奴才的可不能幫倒忙!”
說罷頭也不回,徑自進了宮門,留下門外一眾大人們手足無措。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把目光都投向了索額圖。
怎麼回事?
你不是說皇貴妃不敢讓咱們死嗎?
你看看你看看!
我看她是恨不得咱們早點死,省得來煩她!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沒有人幫著叫太醫來,他們只好自己把阿布那扛到太醫院去。
有幫忙抬的,也有在旁跟著吆喝的,一下子又去了大半的人。
索額圖愣愣地朝身后一看,蕭條的落葉被秋風卷下,他的身后已經只有七八個人了。
他一屁股坐到了腳后跟上。
有人慢慢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聲道:“索大人,要不咱們也……”
索額圖沒有同意,也沒有了罵人的力氣。
他默默地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燒餅,湊到嘴邊啃了一口。
而后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掰了一半遞給身后那人。
那人受寵若驚,接過索額圖的半個燒餅,愣在了那里。
小桌子回去一傳話,寢殿中主子奴婢,上上下下笑倒了一片。
“桌公公好威風啊,連當朝一品大員都敢不買賬!”
“就是,從今兒起啊,只怕朝中沒有人不認識咱們翊坤宮的桌公公了。”
“哈哈哈!”
眾人哈哈大笑,陳文心笑得捂住了肚子,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她輕蔑道:“索額圖一定以為,有人昏倒了,咱們就會忙不迭地請太醫來,生怕他們有事。”
事實上,陳文心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是啊,小桌子那麼一說,只怕嚇得他們以為,主子恨不得要他們的命。”
白露掩著嘴笑,眾人又笑了起來。
小桌子被她們笑得不好意思了,便道:“嗐,我哪有什麼威風?還不是主子教的!主子說了,只要咱們見死不救,那些大人們就不會跟索大人齊心了!”
他們跟著索額圖在翊坤宮外跪請,無非是希望借著索額圖“老相”的顏面,能夠讓陳文心交出密詔,將來扶持二貝勒登基,他們就有從龍之功。
權力的誘惑是無限的,即使老得胡子花白的老大人,也想來湊一腳。
他們老得快死了沒關系,這從龍之功可以蔭及后輩嘛!
沒想到從龍之功遙遙無期,反而是他們自己就快要死在翊坤宮外了。
這種虧本買賣,想想也知道做不得。
“小桌子,你讓人繼續盯著。要是我估計得不錯,那些去了太醫院的大人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了。”
“除非倒了索額圖,那些大人們才能心里平衡些。”
陳文心正想著,聽見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太監在門外探頭招呼小桌子。
小桌子退了出去,那小太監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隨后小桌子掩著口笑著進來。
“主子,索大人是倒不下去了!”
“怎麼說?”
“他在宮門外吃燒餅呢,滿滿一兜子的燒餅,和剩下的幾位大人分著吃了。”
吃燒餅?
陳文心不禁一笑,“成了,咱們不用費心了。索大人吃完燒餅,自己就會走的。”
……
等到第三日,翊坤宮外果然空空如也了。
追隨索額圖和佟國維一派的大臣們幾乎都不上朝了,別誤會,不是罷朝抗議——
是實在癱在床上起不了身了。
有起得了身的也不敢起來,生怕消息傳到索額圖耳中,讓他記恨。
索性就在家里躺幾天吧,等索額圖起來了,他們再起來上門問候。
那麼多人臨陣脫逃呢,法不責眾,看他索額圖想計較誰!
朝堂之上,氣象清明了許多。
不單是因為索額圖的這一鬧虎頭蛇尾,現在徹底結束了,更重要的是南懷仁找到了治愈皇上病情的金雞納霜,那個叫做馬扎的洋和尚已經在宮里安頓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