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了一個稱呼,比太子二字聽著更覺親切,語氣卻是一本正經。
太子皺了眉頭。
“還輪不到你教訓我。”
說罷轉身就要走,被四阿哥拉住了袖子。
“你還執迷不悟嗎?若是再不改,皇阿瑪不會饒過你的!”
太子惡狠狠地轉身看他,“你知道些什麼?你都知道些什麼?”
四阿哥也皺起眉頭,兩人劍拔弩張,火藥味濃重。
“我當然知道!晴兒被佟貴妃帶走,你緊張成那個樣兒,我自然要告訴勤額娘!”
“你!”
太子一拳打在他面頰上,“你這個叛徒,竟是你說的,你說的!”
四阿哥不甘示弱,捏緊了拳頭揮到半空中,最后還是放了下去。
他不能打太子。
他是阿哥,打了太子,那叫以下犯上。
皇阿瑪和勤額娘已經夠煩心了,他不能再給他們添堵。
他思忖了片刻,捂著面頰鎮定道:“你細想想,若是我不說,以皇阿瑪和勤額娘在宮中的耳目,他們會不知道此事嗎?”
“我之所以告訴勤額娘,是怕你為了晴兒和佟額娘起沖突,鬧大了此事對你不好。而你卻以為我是告密,是背叛。”
“就當是我枉做小人,太子善自珍重!”
他說到最后,狠狠地一拂袖,大步離去。
夜色濃重,太子透過那層墨黑的薄霧,看著四阿哥的背影漸漸走遠。
他有些失落,有些后悔,后悔不該動手打他。
這下可好,把唯一一個愿意來送他的人,都給打跑了……
“太子爺,該啟程了,再晚夜路就難走了。”
從京郊的暢春園到最近的宮門,白日里快馬也要一二個時辰呢。
太子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悶悶的。
“嗯,走罷……”
太子被驅逐出了園子,再聯想到踐行宴上,勤妃無故的腹痛,讓人浮想聯翩。
可皇上對此并不表態,眾臣也不敢發問,只知道龍胎尚在,虛驚一場罷了。
陳文義率軍離京,走的那一日,烈日如火。
俊美的兒郎跨在白馬上,一身銀甲在陽光下閃爍鋒芒,如他一身錚錚傲骨。
他身后是同樣一身戰甲的歐陽皎月,不愛紅裝愛武裝,隨他征戰四海。
一聲令下,大軍直指北方!
遠遠的高臺之上,皇上和陳文心攜手并肩,注視著大軍離去。
“可累了不曾?”
皇上輕撫在她肚子上,“回去吧。”
陳文心乖乖地跟著他轉身,一邊念叨著,“這天兒實在是熱,倒是二哥他們好,黑龍江沒京城熱,是吧?”
皇上點點頭,“是啊。滿人的老家夏天不熱,就是冬天太冷了。”
冷得門都出不了,只好往中原一帶擴展領土了。
陳文心一面走一面念叨,“等明年咱們去盛京那處避暑可好?”
“盛京太遠,熱河那里就很好。朕從前游幸過承德一帶,那里有個莊子夏天涼快得很。等沙俄和準格爾的事解決了,朕就給你建一個行宮避暑。”
陳文心聽得一愣一愣的。
“承德……行宮?”
難道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承德避暑山莊,此刻正在皇上的腦子構建藍圖嗎?
竟然是她無意提了一句去避暑,引得皇上有此一想……
“那可說好了!”
她興致勃勃,“等國庫充盈,不再打仗的時候,咱們就在承德建一個行宮避暑,往后年年夏日都可以省許多冰山了。”
分明說著玩樂的事情,陳文心還是下意識地想到了節儉開支這上頭。
真是可憐可愛。
皇上不禁動情道:“那等到承德的行宮建好,朕年年都帶念念去,只帶念念一個人去,可好?”
陳文心睜大眼道:“其他的嬪妃都不帶嗎?”
“不帶。”
“一個都不帶。”
她曾經贊嘆過,容若的詩中一句“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陳家也有這樣的傳統,男子只娶一妻,琴瑟和弦。
皇上知道,她一定也是希望夫妻二人長相廝守,沒有那麼多嬪妃爭斗不休的。
從看見她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不是個宮斗的料。
不是不聰明不謹慎,是她太善良,太與世無爭。
此后她所有的爭斗都是被迫反抗,都是他的授意。
那不是她真正的意愿。
他想給她一夫一妻,沒有旁人來打擾相爭的生活,那樣的生活——
就留在未來的熱河行宮吧。
皇上停下了腳步,掰正了她的身子,嚴肅道:“朕答應你會有那麼一日,就在戰事平息,國運昌隆的那一日。朕就帶你離開宮里,去行宮過自在無拘束的日子。”
那一日,很快就會到來。
陳文心鼻子一酸,眼眶濕潤了起來。
“玄燁說的這麼嚴肅做什麼,幾時不信你了?”
康熙的千古一帝,當世明君,在后世他治理下的大清,被稱作盛世。
陳文心當然相信,戰事平息、國運昌隆那一日,很快會到來。
兩人攜著手慢慢地步下高臺,分明還是少年模樣,卻像一對歷經滄桑的晚年夫婦一般。
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
遠遠的,李德全和白露等人跟在后頭,看著他兩人的背影,不覺面帶微笑。
“若是太皇太后還在,見著皇上和勤妃娘娘這副模樣,不知該多歡喜……”
李德全感慨著,從前皇上也寵愛陳文心,但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
一個寵著,一個被寵著,那是閨閣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