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微微一抬頭,皇上才發現,她淚流滿面。
這一哭哭得皇上都揪起了心,他直接用袖子替她抹著眼淚。
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簾,怎麼抹,還是有淚珠兒掉下。
“好念念,別哭了,是朕不好。”
承認錯誤總是沒錯的,先讓她止了哭先喝粥,這才是要緊。
皇帝的職責就是三妻四妾,他不過是多寵了一個玉常在,她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皇上猜疑她也是應該的,她的確背著皇上去幫助向明了。
道理她都明白,感情上還是難以過這一關。
如果未曾有過一生一代一雙人的期盼,或者她應該知足,安安分分地做皇上的寵妃之一。
把皇上給予的所有感情當做是恩寵,而非愛情。
可惜啊,她一開始就定位錯了皇上,也定位錯了自己。
他兩的關系,原就不是尋常夫妻。
“皇上沒有不好,皇上做得,就像一個皇上一樣。”
她說的分明是實話,卻心酸得越發想哭。
皇上聞言微微呆愣,什麼叫做,皇上做的就像一個皇上?
她的意思是,他現在做好了皇上,而沒有做好,念念的玄燁嗎……
他有多久,沒有從她口中聽到玄燁這兩個字了。
“你是安心要和朕生分了,是嗎?”
皇上皺著眉頭望著她,“因為朕寵著玉常在冷落了你,所以你就氣朕到這個地步嗎?”
這話從皇上嘴里說出來,便是親口承認的事實。
陳文心氣紅了臉,胸腔劇烈地起伏,似乎有許多話想要駁斥他。
--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現在犯不著和皇上發脾氣,她要出宮,要再也看不見皇上。
那現在就不能沖動。
皇上見著她這副樣子,又服了軟,“你聽朕說,其實……”
陳文心一抬頭,一雙明眸之中滿蓄著淚水。
她掙扎著起身,雙膝跪在床上,朝著皇上的方向磕了一個頭。
皇上忙扶著她,“你就躺著說,又起來做什麼?”
她身體孱弱,明明吃食就擺在旁邊,她還不能吃。
但她執著地跪著,推著皇上的手,道:“皇上若是還能顧念臣妾往日的半分好,便求皇上答允,送臣妾出宮省親。”
她一醒來除了用膳,便是想著出宮。
皇上隱隱覺得不妙,他有一種,陳文心想要一走了之的錯覺。
她是個孩子脾性,一沖動做出這等事也不算奇怪。
皇上道:“你現在身子這樣,如何還能出宮?”
“就算死,我也想死在皇宮外頭,免得魂魄都飛不出這紫禁城。”
她這話說的露骨,叫皇上蹙緊了眉頭。
她竟然,這般厭惡皇宮。
“更何況……”
她看著皇上道:“這宮里想我死的人太多了,我若繼續留著,難保今日的事情不再發生。我如今身子這樣,只想回家養病,不想其他。”
如果只是回家養病,皇上倒也沒有什麼可不同意的。
他想起了對陳希亥的承諾,一旦陳文心醒來,就讓她出宮省親。
現在陳文心醒來了,還是和她在給陳希亥的信中一樣堅持。
皇上把那碗粥重新端起來,“你若肯乖乖喝粥,朕就答應。”
她哪里是想出宮養病,分明就是想躲著自己,躲著宮里的嬪妃,躲著那些流言紛擾罷了。
就讓她先待在陳家也好,陳文心不在,他要辦的事才能肆無忌憚地展開手腳。
早知道她會氣病,他早就會把事實和盤托出。
現在再和她說她未必相信,不如等事情辦好再說罷。
皇上能同意她出宮省親,那就太好了。
她的肚子早就餓了,這會子條件談好了,那粥自然就乖乖喝下去了。
她最喜歡的高郵咸鴨蛋,油亮的蛋黃混在清淡的白粥里,黃白相間格外好看。
皇上的勺子專門往粥多的地方舀,她現在病著,就那咸鴨蛋也嫌口味太重了。
她巴不得皇上的勺子往蛋黃多的地方舀,這白粥淡而無味,有什麼可吃的。
轉念一想,皇上已經有了新寵,還能在這給她喂粥,她還是別挑三揀四了。
等皇上一走,她就讓白露悄悄端些好吃的上來。
那碗粥喝到見底,陳文心自己拿帕子抹了嘴,搖了搖頭。
“吃飽了嗎?”
皇上這麼問,她心里翻了一個白眼。
吃飽沒吃飽也要看吃什麼,有些東西吃飽了還能吃兩口,有些東西沒吃飽也能少吃兩口。
白粥這東西,顯然屬于后者。
咸蛋黃都拯救不了它的寡淡,何況皇上還老是往白的地方舀。
她又道:“皇上既然答應了,那明兒一早就走罷。”
他的手無意識地拿著小勺,在碗中斷斷續續敲擊了幾下。
思忖片刻,他道:“好,明兒你睡醒就出宮,不必太急。一應物品,朕命內務府連夜備好。”
他的聲音里滿是無可奈何。
陳文心抬頭看了他一眼,想著皇上對自己多少還是有幾分舊情的罷?
對于一個皇帝而言,已經很難得了,她可不能再作了。
“臣妾多謝皇上。”
她對著皇上躬身行禮,一頭披散的青絲隨著這一彎腰,從脊背滑落到身前。
發絲在她面旁微微凌亂,襯著她不施粉黛的病容,宛若出水芙蓉。
他伸出手來,將那一縷微微凌亂的發絲捋直,然后輕輕地別到了她的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