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心有些面紅,吃食和睡眠比平常人多了太多,這翻譯過來就是她好吃懶做唄。
“只是娘娘最近心神不寧、氣血郁結是大事,方才娘娘是不是覺著一口氣提不上來,所以借機假裝昏迷?”
她笑道:“我何嘗就心神不寧了,方才確實有些喘不過氣來。假裝昏迷,實在是不知那樣的局面如何收場了。”
“還沒多謝呂太醫替我圓了這個謊,不枉南巡時我給你燉的鯽魚湯。”
呂宗的臉顯得更黑了,他嚴肅道:“娘娘在我這個醫者面前何必逞強?是不是心神不寧,臣一把脈就知道了。”
她面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呂太醫醫術精湛,如何瞞得過你。”
曾經山盟海誓,鶼鰈情深的人,明明同處一宮,卻不如曾相識那般。
她豈會無動于衷。
無論她用多少理由安慰自己,什麼皇上畢竟是皇上,他負心薄幸也是尋常。
什麼她是獨立女性,不必依附男人也能活得很好。
她想了很多種理由來安慰自己,但獨自在梅花中乘涼之時,聽到翊坤宮宮人的私語,還是有些凄楚。
“你們說,咱們主子到底是為什麼失寵的?南巡回來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皇上還說主子有救駕之功呢!”
“主子肯定是犯了大錯,皇上才會驟然拋棄了唄。”
“什麼大錯能鬧到這步田地?我看主子也沒有請求皇上回心轉意的意思,難道是自知無法彌補的大錯?”
“能有什麼無法彌補的大錯啊,難不成是偷人養漢嗎?哈哈。”
幾個小太監嘻嘻哈哈笑做一團,陳文心站在假山上的小亭里,把自己的身影向黑暗中又藏了幾分。
難怪說,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她能夠擋得住皇上的刻意冷落,擋得住妃嬪當面的譏諷挖苦,又要如何擋得住這滿宮的悠悠眾口?
連她自己翊坤宮的宮人都能做出如此惡毒的猜想,更何況是其他地方的?
她忽然發現,這座皇宮是多麼骯臟。
如果皇上為她考慮過半分,就不會縱容這些奴才私底下的不敬。
皇上在宮中遍布眼線,他若不想,沒人可以亂嚼舌根。
他苦苦相逼,不就是為了讓她先低頭認錯嗎?
二阿哥說,皇阿瑪教他,腦袋是不能讓人亂摸的。
摸了,你就矮那個人一等了。
從前皇上摸她的頭,她總覺得那是寵溺,是疼愛。
自從聽了二阿哥的話,她忽然覺得無比惡心。
原來從前享受的寵溺,始終是皇上不對等的,恩寵罷了。
恩寵,天子之恩,君上之寵。
那是一種賞賜,而不是感情。
她今日假裝昏倒,不僅僅是為了解一時的困境,而是為了博取皇上的憐憫。
就像那次秋獵,皇上對她心有誤會,不肯主動來問她。
她也莫名其妙,不知道皇上為什麼生氣。
后來她因為腹中積食,騎馬顛簸,皇上以為她懷有身孕,嚇得趕緊來看她。
幸虧有這個契機,否則皇上自己不知道要生多久的悶氣。
如今也是一樣,皇上的心或許涼薄,但不是對她完全沒有感情。
她借這一病,讓皇上抹開面子主動送她回宮。
這算是給了彼此一個臺階下,她也不需主動去求和,皇上也不需再試探她的耐心。
這是她不得不行的一步。
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竟然也會假病邀寵,像她看不上的后宮妃嬪一樣。
從前是她自視過高,瞧不起后宮里那些嬪妃為了爭奪權位,使盡渾身解數。
她自己如今還不是一樣,又何曾是為了權位。
只是曾經滄海,叫她如何忍受眼前的良人別戀,物是人非。
更何況,這后宮之中還有無窮無盡的明刀暗劍,讓她心生疲憊。
她此刻,只想逃離這一切。
“想來現在娘娘令尊已經見到皇上了吧?”
呂宗猜得出來,陳希亥會和皇上說什麼。
陳文心讓他告訴皇上,她的病不適宜在宮中養著,那并不是白說的。
“呂太醫,你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所幸你方才所言,半真半假。就算皇上起什麼疑心,想來也不至于連累你。”
她不能把什麼話都告訴呂宗,哪怕呂宗已經猜到了。
呂宗急道:“娘娘說的這是什麼話?臣敬重娘娘品格,所以相幫。又怎會是個怕事的人,怕娘娘連累臣呢?”
呂宗剛才在皇上面前裝一本正經,一時有些沒改過來。
他清了清嗓子,想了想,道:“況且啊,皇上已經夠嫌棄臣了。”
陳文心見呂宗苦著一張臉,禁不住笑道:“呂太醫,上回我讓你向皇上要的南海珍珠,你敷面了不曾?”
呂宗眼前一亮,“敷了敷了,娘娘瞧著如何?是否比從前白了些?”
這要是靳輔那樣風吹日曬的黑臉,用南海珍珠碾成粉末敷臉,興許能白得很快。
像呂宗這種天生又黑又紅的臉,還真是成效甚微。
陳文心為了不打擊他,鄭重點頭道:“我瞧著不錯,比從前白了些。”
呂宗樂呵呵一笑,“臣先去給娘娘抓藥,嘿嘿。”
待呂宗走后,陳文心又回到繡床上躺著。
她的確覺得,心口有微微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