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瞇眼,覺著這個壽字,真像勤嬪生辰時,那漫天的大紅風箏……
皇上落下了最后一個點,眾人及時夸贊。
“皇上的字越發寫的好了,這是個行書字吧?”
“這字寫得龍馬精神,一看就知道是皇上才能寫出的。”
“真真是好,什麼時候皇上能給我寫一幅就好了……”
皇上這字是為惠妃寫的,可惠妃明白皇上這字寫的并不順暢。
他也并不喜歡自己這幅字。
惠妃只道:“多謝皇上御筆賜字。”
皇上淡淡地嗯了一聲,并沒有在意周圍嬪妃們的恭維之聲。
馬屁也要拍在對的時候,那才會讓人開心。
他今兒這筆,遲疑停頓了好幾回,這字空有其形,未見風骨。
這些嬪妃們個個大字不識的,能懂得什麼字好與不好?
他不禁看向陳文心,她也算是自己親自教導學習書法的,她會看得出來嗎?
陳文心站在人群最外,她雙手攏在身前,看著那個壽字微微出神。
從前宮里常說,陳文心是個冰山美人的性子,就算對嬪妃們也總是一副冷冷的表情。
皇上從未見過她的冷。
在他身邊之時,她的神情是靈動的,隨性的,活潑嬌俏的。
而她此刻站在嬪妃們之外,分明只有區區一步的距離,又像是天與海那麼遠。
他就像是她生活中的一個尋常人一樣,不再能引起她的熱忱。
這種靜若湖水的疏遠,越發叫他氣惱。
他握著金毫的手,因為用力收緊而骨節發白。
“皇上。”
李德全出言提醒,皇上再握下去,那只金毫非要折斷了不可。
玉常在冷眼看著皇上的神情變化,她如何看不出,皇上對勤嬪余情未了?
他們之間必定有什麼難以釋懷的誤會,這勤嬪又是個高傲的性子,不肯和皇上低頭呢。
她心中冷笑,漢人女子就是矯情,這些貴族出身的嬪妃,總把顏面啊自尊啊看得比什麼還重。
在她看來,皇上的寵愛換來的權位、利益,那才是最重的。
顏面,能值幾個錢?
貞潔什麼的,就更不值錢了。
哪怕皇上是在和勤嬪慪氣,才寵愛她,她也不介意。
既然皇上想出這口氣,她就順著皇上的心思幫他出氣好了。
玉常在一笑,看向陳文心的方向,故作驚訝道:“哎呀,勤嬪娘娘為何站得那麼遠呢?是覺得皇上的字寫得不好嗎?”
第一百六十章 氣急攻心
玉常在今日句句都沖著陳文心來,再眼拙的人也看出來了其中端倪。
新寵打壓舊寵,來穩固自己的地位,這真是宮中再常見不過的戲碼了。
勤嬪的性子是宮中諸人皆知的,她待人友善,但不喜在人群中擁擠熱鬧。
況且她只站在離眾人一步遠的外側罷了,硬給她安一個覺得皇上字寫得不好的罪名,也太勉強了。
玉常在的位分比她低上許多,明知對方有意挑釁,她真的很想不回答她的話。
回答她,是在跌自己的份。
不回答?
皇上和嬪妃們都看著呢,為了一時意氣給人留下話柄,那才不值。
她淡淡道:“本宮曾在乾清宮隨皇上學習過書法,對于皇上的字看得比諸位多些。所以退后一些,把位置讓給各位看。”
她至今還擁有隨時出入乾清宮的權力,皇上并沒有取消她這個特權。
只是她不愿意去罷了。
眾人聽罷深以為然,勤嬪和四阿哥同在乾清宮習字之事眾人皆知,當初還鬧出過一次小小的立儲風波。
德嬪便道:“玉常在是新進宮的,不知道這事也是尋常。”
玉常在面色淡淡的,似乎有些尷尬。
“是嘛,我的確并不知此事。”
這就是她身邊用蒙古宮女的壞處,她對于宮中許多消息是不靈通的。
自己的宮女也是新來的,她們漢話都不怎麼通。
不能像旁人的宮女一樣,給主子傳遞這宮里的小道消息。
陳文心面目冷然,朝向前方,眸子卻避開眾人,落在那個壽字上。
這個字,寫的真丑。
不是丑在形體,而是丑在內勁。
皇上自己心里一定很不滿意,只是當著眾人的面不好承認,承認他方才心不在焉。
所以嬪妃們夸贊他的字,并不會讓他覺得高興,反而是一股子悶氣。
若換了平時,她會直言,皇上這字的確不怎麼樣。
今時今日她若直言,皇上恐怕不會認為她是率直,只會認為她忤逆。
罷了,她只求不惹事而已。
沒想到玉常在還是不依不饒,“我瞧勤嬪娘娘似乎面有不豫之色,還以為娘娘是不忿于見著皇上寵愛他人呢。”
這話說的太過露骨,惠妃都不禁皺了眉頭。
皇上從始至終沒有阻止過玉常在的話,玉常在位分低微,若不是有皇上的示意,哪敢這樣處處針對勤嬪?
看來勤嬪不單純是失寵啊,這其中真的有內情……
陳文心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玉常在抬起下巴,挽著皇上的手臂,那副驕傲的模樣絲毫不見從前的卑微。
她很聰明,在她得寵之前沒有一個人看得出她有這樣的心機,這樣的惡劣。
新歡舊愛,當著皇上的面,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