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頭也沒抬,便道:“免禮吧,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分明是認定了她的罪責,對她厭棄到連多看一眼都不屑的地步了。
宜嬪咬緊了唇,淚水在眼眶中轉動,泫然欲泣。
“皇上,臣妾愚笨。臣妾受了奸人陷害,落得如此地步,愧對皇上圣恩!”
皇上放下折子不滿地看她,“你也知道愧對圣恩?弄那什麼勞什子香肌丸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愧對圣恩?”
宜嬪委委屈屈道:“臣妾不用那個香肌丸,皇上怎麼會看臣妾臃腫不堪的樣子呢?”
皇上怒道:“你為朕誕育了五阿哥,是大功一件。你看惠妃德嬪她們,朕何嘗因為她們生子之后面容臃腫,就厭棄了呢?”
皇上是不厭棄她們,但也沒有多少寵愛。
那種態度,也就是敬重罷了,完全是看在阿哥的面上。
但宜嬪要的不是這樣。
她還年輕,還有美貌,她要的是風光無限,寵冠后宮。
她要的是皇上的寵愛,而非敬重。
她淚流滿面,對皇上道:“皇上,臣妾也沒想到那香肌丸會被人動手腳,都是海宏這個庸醫治的!”
皇上道:“你打量朕不知道嗎?你那藥方子就算沒有被加大劑量,過上一二年也是同樣的結果。”
宜嬪故作震驚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啊皇上!這方子是我母家獻上的,臣妾怎麼會懷疑呢?一定是,是我母家之人被人蒙騙了!”
皇上沉默了許久。
她見皇上不說話,便悄悄抬頭去看皇上的神情。
皇上高高坐于御案之后,手中的折子半擋住了他的面容,讓她看不清皇上的神情。
她有些忐忑。
皇上為什麼忽然就不說話了?
正當她不知所措之時,只聽皇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那一聲雖輕,宜嬪還是聽見了。
她的心立刻就懸了起來。
良久,皇上才淡淡道:“你說你是不知情的,那麼,你母家膽敢獻上這樣犯宮禁的藥方子……”
宜嬪握緊了袖中的拳頭,驚呼道:“皇上,此事雖是我母家的錯,但他們也是受人蒙蔽的,并非有意要犯宮禁。他們一定也是以為,這香肌丸只有纖體之用罷……”
宜嬪的解釋很是無力,郭絡羅家想盡方法弄來這樣一張藥房,特意送進宮里給宜嬪使用。
又怎會,不知道這方子的效果呢?
沒查清楚就能送進宮給娘娘用,那也是狗膽包天了。
皇上掩在奏折之后的臉,露出了無聲的冷笑。
宜嬪竟然有這樣大義滅親的狠手,他從前還真是小瞧她了。
這宮里為了自己母家而爭寵的女子很多,為了自己的榮寵,要犧牲母家的,宜嬪還真是頗為少見的一個。
一個女子能心狠到這個程度,她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也不知道是她從前掩藏太深,還是這一回她被害無法再生育,而下了狠心。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讓皇上感到不寒而栗。
他不禁想起陳文心,想起那個小小的陳常在,把自己積攢下的一包十兩的月例銀子,想盡方法讓小桌子帶出宮去救濟陳家。
和陳文心相比,宜嬪是多麼卑劣。
皇上壓抑著心中那股嫌惡,再次放下那封折子。
“既然如此,你父親佐領三官保,膽敢違反宮禁。著官職降低兩級,以儆效尤。你母親同罪,降為宜人。”
他沉吟片刻,“你就按照惠妃的意思,閉門思過三個月罷。今兒惠妃的旨意已下,你違抗旨意擅自到乾清宮來,朕若不罰你,惠妃的威信何在?”
宜嬪忙道:“臣妾自請罰俸三個月,以示悔改之意。”
皇上擺擺手,“你能有這份悔改之意,也不枉朕格外開恩。”
宜嬪心中歡喜,雖然他父親被降了職,她的位分還在。
皇上相信了她的話,以為她真的不知情。
她只是被罰禁足和月銀罷了,這些都不重要。
她又道:“請皇上一定要查明海宏之事,臣妾一定要知道,是誰這樣惡毒陷害臣妾!”
她說著又哭了起來,哭自己自作自受,哭自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皇上看她這眼淚也不似假的,想著她剛剛誕育五阿哥,功勞也是很大的。
平日里她總愛新鮮打扮,穿戴得珠光寶氣的。今兒這樣素著衣裳,黃黃的一張臉,看著叫人又憐又氣。
他便道:“好了,別哭了。罰俸是勢必要給惠妃的面子,朕會私下吩咐內務府,總不會少了永壽宮的供奉就是了。”
永壽宮好歹還養著五阿哥,再怎麼樣也不能委屈了皇上的兒子。
宜嬪破涕為笑,“臣妾多謝皇上隆恩,有皇上眷顧,臣妾就不必害怕了。”
皇上嘆了一口氣,“海宏之事朕已交代過大理寺了,你就放心罷。”
就算不查,皇上也已經知道,是誰人陷害的宜嬪了。
但那個人,皇上留著還有用,暫時還不能動她。
“小李子,天都黑了,派攆轎送宜嬪回永壽宮去。”
宜嬪又驚又喜,她先前不顧自己的身子用香肌丸纖體,皇上都沒多看她兩眼。
現在她這樣素衣素容,皇上反而多加憐惜。
看來她真的錯了,皇上的確不是只在意容貌的庸俗男子。
她面上帶喜,仿佛今日發生的一切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