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義上前,對著他一拱手。
“皇上,這下疑心消了麼?”
陳文心的確欺騙了他們,說她是要去看紅柳。
她沒有去看紅柳,而是來看柳嵐,但說的不是郎情妾意,而是互不相欠。
皇上沒有聽到他們倆有情的證據,只聽到了柳嵐因愛生恨,陷害陳文心的真相。
這原就和他所想相同。
皇上抬眸看他,“蘭襄,你怪朕是嗎?”
“臣不敢。”
他放下交拱的雙手,“但念念的二哥敢。”
“其實,皇上明明知道念念對你從無隱瞞。她是那麼天真良善的人,如果她真的失節,恐怕早就跳進秦淮河里了。”
“皇上以為,以她的心性,要是失了貞潔,還能這樣這樣振振有詞地回來跟皇上狡辯嗎?”
“在皇上心中,她竟是這樣恬不知恥的人麼?”
陳文義話畢轉身就走,他第一次在皇上面前這樣無禮。
他垂下眸子,覺著自己說的話把自己都惡心到了。
皇上在身后的陰影中看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去說。
陳文心的背影,落寞孤寂。
她始終擔心自己不信,又無從辯駁。
陳文義的背影,堅毅果斷。
他責怪自己,因為猜疑傷害了陳文心。
這一次,他是真的錯了……
陳文心走出大牢之后,一個人往府衙后院的小花園里走去。
今日陽光正好,她還穿著披風,沒走幾步就覺得熱起來了。
正想把披風解開,陳文義從后頭走上來,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好吧,不解就不解。
她老老實實地把胸前解了一半的系帶,又重新系了個蝴蝶結。
“二哥,你看,這個小池塘里有烏龜呀。”
小小的花園子里竟然還有一處小池塘,里頭爬著幾只灰褐色巴掌大的烏龜,正在石頭上曬太陽。
“是啊。烏龜在曬太陽,你也曬曬太陽吧?”
兩個人并排在小池塘邊上的大石頭上坐下,那塊石頭太高,陳文心的腳踩不到地,懸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一個灑掃花園的老婦見狀走來,隔得遠遠的躬身萬福,問他們要不要魚食喂烏龜。
陳文心就要了一盒,那老婦走了,他們倆就一邊喂烏龜一邊說話。
“皇上去了?”
她從小食盒里拈起一些米粒大小的魚食,狀似漫不經心地丟到池中。
陳文義抬眸,不經意地掃過花園之中,確信身邊真的沒有別人。
“如你所料,他在出大牢前折返,我也說了該和他說的話。”
陳文心所謂演戲,其實是兩場。
第一場是他演的。假裝誣陷柳嵐奸淫皇妃,激怒他的同伙,讓他們說出真相。
在她偷偷告訴陳文義如何審問紅柳那些人時,就告訴了他第二場戲。
只不過這第二場,是她自己來演。
她有意告訴皇上要去找紅柳說話,實則是去找柳嵐。
如果皇上相信她就不會回來看她到底是去找誰,如果皇上回來了,她也會讓皇上聽到她對柳嵐的仇恨和厭惡。
皇上會因此徹底相信她的清白。
可她卻絲毫都不覺得開心。
她更希望,皇上就此離開,而非懷疑她去找誰。
他從前是不會這樣懷疑自己的。是他不會,還是從前在宮中,一切盡在他掌握他無須懷疑?
她冷笑了一聲。
自己又何嘗不是?
從前,她何曾試探過皇上的心意。
陳文義雙手按在她肩上,將她的身子掰正面對自己,正色道:“念念,就算你真的失節,我也不許你尋死。”
“就算皇上不要你了,二哥會陪你,會帶你回家,你記住了嗎?”
陳文心忽然笑起來,“二哥以為我這樣蠢笨嗎?失節是小,餓死是大。你放心,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傻事?”
那些話都是說給皇上聽的,什麼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
什麼寧可跳秦淮河,也絕不會去南明。
呸。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行刑
嚴刑逼供了數日,柳嵐一行活下的五人之中,并沒有招供之人。
這樣審下去也是徒勞無功,皇上下令判了斬刑,只有紅柳和二爺改判絞刑。
絞刑,是指以繩索勒住人的脖子,而使之窒息而死的方法。
這是皇上的意思,是看在他們曾經照顧、治療陳文心的份上。這種刑罰比起身首異處的斬首之刑來說,至少能保留一個全尸。
行刑之地在午時的菜市口,陳文心的風寒已經好了,堅持要去看行刑。
她近日來態度冷淡了許多,也不愛說愛笑了,整日不是躺在床上養病,就是拿本書坐在小花園里曬太陽。
皇上自知有愧,又怕使她病中情緒激動不利于養病,干脆就把這話按下不提。
只是每日來她房中看望好幾次,一應飲食親自留神。
他想著,讓她冷靜冷靜,一定會氣消的。
誰知陳文心不知聽誰說柳嵐他們今日要處死,非要去菜市口看。
這樣血淋淋的場面有什麼可看的呢?
她分明一向膽小柔善,怎麼會想到去看殺人?
不僅皇上不解,白露等人就更是不解了。
“主子,還是別去了。那處地方不干凈,要是沾了些什麼臟東西回來就不好了。”
白露所說的臟東西,是鬼神之類的。
她說完才想起陳文心是不信佛不信鬼神的,跟她說這個她未必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