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心已經失蹤了四日,生死未卜。
這四日,于他而言是度日如年。
他聽了陳文義的安排,讓龍舟先行南下到蘇州,自己卻沒有在船上。
起初他很不理解,南明逆賊一旦知道他離開,陳文心豈非沒有了利用價值?
那他們還會留她性命嗎?
陳文義卻道:“皇上想想,那些逆賊是什麼樣的人?”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陳陳文義的意思。
那些逆賊當晚一直在攻擊他,明顯是沖著他來的,想殺了他使得朝廷大亂。
那麼南明小朝廷就有反攻的機會。
李德全一個太監,絲毫不會武功,若是那些逆賊想,李德全早就死了。
可那些逆賊沒有濫殺無辜。
攻擊陳文心也只不過是,為了分散他和陳文義的注意力,而非真的想殺她。
所以,不是萬不得已,他們不會殺了陳文心。
假如他不走,在揚州大力搜查設防,那些逆賊可能會為了自保而殺了陳文心。
只要毀尸滅跡,他們當晚都蒙著臉,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就是刺客。
反而讓那些逆賊知道他走了,揚州的關防松懈了,他們可能會帶著陳文心回到南明小朝廷。
朝廷三品大員的女兒,皇上的嬪位。
這樣的身份,還是值得他們帶回去領賞的。
皇上忽然有些慶幸,在德州和宿遷兩地,百姓都在稱頌陳文心的仁義體恤。
那些逆賊既然是有良知的人,念在她為漢人百姓做的好事,也應該放過她才對。
可是至今,皇上派出去暗訪的人還是沒有得到,陳文心的絲毫行跡。
那晚那紅柳姑娘說的煙云館,當晚就查封了,里頭早已人去樓空。
茶水卻還是熱的,想來那晚紅柳若是無法引誘他們到河上,還有煙云館作為后招。
所以館中一切陳設都看不出破綻,只是在畫舫上失手之后,他們得到了什麼信號,而后迅速撤離了。
“暗訪不如明查那麼快,但也更容易使對方露出破綻。”
陳文義抿著唇,“我有預感,就這一兩天,一定會找到念念。”
皇上看向他,原本清俊的臉,已經胡子拉碴起來。
他嘆了一口氣,“蘭襄辛苦了,先回去歇息一番,朕在這盯著。”
一旦有人回報找到了陳文心或是逆賊的蹤跡,他一定會第一時間知道。
只是,他不知道那一夜陳文心在水中被拖行,是否有恙。
她最是怕冷的,一向手腳冰涼。
京中送來的血燕已經到了,她還沒來得及喝。
他也不知道,逆賊得知龍船南下的消息,會不會告訴陳文心。
她如果聽說自己離開了,會不會驚慌失措?
這些他都不敢想。
陳文義搖頭,“臣有分寸,還沒找到念念,我不會先倒下的。”
揚州的每一個水陸關卡,看似減少了人員,松懈了排查。
實則暗中嚴密把控,一旦出現可疑人員,就會由精兵扣押送往揚州府衙。
他們只需等逆賊自投羅網,便可找到陳文心。
與此同時,他還在暗中排查揚州城內的關系網。
他已經排查了,與煙云館有往來的客人或是商販,乃至是賣菜的挑柴的。
其中最可疑的,是一個賣珍珠的商人。
煙云館加上那紅柳,不過是五個妓子一個鴇母。
六個人而已,用得著每個月都買好幾次珍珠嗎?
如果買的量不大,也不應該由那商人回回親自登門。
只要查明這個珍珠商人的宅院在何處,就有很大的機會能夠找到陳文心。
這一切布置下去,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等了。
等關卡處的兵士,或是探訪珍珠商人住處的眼線,傳回消息來。
他雙拳緊握,始終望著府衙大門的方向,期盼有人進來報信。
念念,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等我找到你……
與此同時,在揚州一處不知名河段上,一艘商船中人們正在歡天喜地地收拾行李。
他們從南明來到揚州蟄伏已有數年,這些年內打探官場消息,刺殺滿清要員。
這一回刺殺滿清皇帝,雖然失手,不過抓到了皇帝寵愛的一個嬪妃,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重要的是,紅柳已經暴露了,而繼續帶著陳文心留在揚州城,他們遲早也會暴露。
所以柳嵐一聲令下,宣布要回到南明。
這個消息對于眾人而言無疑是值得歡欣的,他們的親人朋友都在南邊,能回家自然比留在揚州提心吊膽的好。
他們這掉頭的差事做了數年,死了多少兄弟,如今終于能榮歸故里了。
眾人的歡欣笑鬧聲,絲毫不避忌地傳入陳文心的耳中。
她凝視著窗外的湖光山色,面帶一絲笑意,目光無神。
他們要離開揚州了。
一旦這些人帶她回到南明,那麼,此生她或許再難見到皇上和家人了。
她眸中含淚,嘴角的笑意早已僵硬。
吱喲--
木門被推開,柳嵐走進船艙之中,見她凝視著窗外眸中含淚,頓時有些起疑。
他皺眉道:“怎麼,身上哪里不舒服嗎?”
“我好多了,二爺的藥很有效。”
她轉過頭來,沖著他微微一笑。
“那為何眼中含淚?”
眾人在外歡欣雀躍地收拾行李,她卻做這般情態,柳嵐不得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