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心憤憤不平,想起那幾位大人的嘴臉就生氣得緊。
看來皇上親自來監督河工,反而是來錯了。哪怕防洪工事能修好,這里的百姓也餓死了。
陳文義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把她的身子轉過來,對她鄭重道:“皇上是不會錯的。”
皇上可以錯,他們卻不能認為他錯。
對也是對,錯也是對,皇上總歸是對的。
陳文心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何嘗說他錯了來著。”
哪怕皇上此舉真的于百姓無益,起碼他用心是好的,怎能怪他?
“啊!”
城門處傳來一聲婦人的尖叫,只見那抱著孩子的婦人肩上被劃開一道傷口。
鮮血從她劃破的衣裳流下來,一下子沁紅了她半邊身子。
那屯兵見這婦人一直想往里擠,不耐煩地用刀嚇唬她。
沒想到這婦人以為那刀要砍向她懷中的孩子,連忙側身一擋,自己的肩膀被劃開了一大道口子。
她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懷里還護著她的孩子。
人群一下子后退了大半,眾人都不敢再往前,生怕屯兵惱羞成怒殺人。
那屯兵見這招可以嚇退這些百姓,索性就拿那受傷的婦人做筏子,“再不走,就跟她一個下場!”
他一邊說著,一邊握著刀作勢在婦人身上比劃。
婦人的丈夫也跟其他災民一樣退到了后頭,只有她一個人倒在前面空地上。
她雙手緊緊抱著孩子,連騰出一只手來捂住傷口都沒有辦法。
她死死地將孩子護在身下,轉頭看她的丈夫。
待看到他躲得遠遠的驚恐模樣,嘴角露出了一絲凄苦的笑容。
她忽然覺得,那屯兵,那刀,都不那麼可怕了。
活著真累啊,若不是為了孩子,她寧愿死了算了。
就讓這屯兵殺了她吧,她不求她的丈夫能撿走她的尸骨,只求他能好好撫養孩子。
不,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這個薄情寡義的丈夫豈會照顧好她的孩子?
眼看那刀就要揮舞到她面上,她避之不及,這時,一個清冷的女聲乍起。
“住手!”
只見一位衣著素雅的高貴女子,美貌如仙,朝著他們一步步走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婦人犯了哪條律法,由得你持械傷人?”
持械傷人可是大罪名,那屯兵自然不敢受這樣的罪名,忙大聲道:“城中戒嚴了,你是哪來的臭丫頭,竟敢跑到這里管爺的閑事?”
人在心虛的時候下意識地大聲,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錯誤,給自己壯膽罷了。
陳文義一躍而起,拔劍上前,只用一招便打掉了他手上的刀,劍刃抵住了對方的喉嚨。
城門處一眾屯兵都緊張起來,此人武功高強,公然襲兵,會是什麼人?
那被抵住咽喉的屯兵似乎還是個小頭目,他忙大呼道:“好漢饒命,饒命!你們快救我!”
劍刃離他的皮膚只差半分的距離,誰能救的了他?
陳文義冷哼一聲,“你這嘴不會說人話,不如我替你割下來。”
屯兵這才反應過來,陳文義忽然出手,是因為他方才出言冒犯了他身邊的女子。
他忙對著陳文心道:“這位姑娘饒命,方才是我嘴臭了,求姑娘替我說說話吧!”
他心中打定主意,只要這劍一放下去,他就讓身后一眾屯兵上前殺了這持劍男子。
陳文心如何不知道他那點小伎倆,看他的神情就不像是真心求饒。
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對尾隨其后、隱于暗中的兵士道:“呂宗他們還沒來嗎?”
話音剛落,遠處的腳步聲就響起了,呂宗帶著小李子和白露她們快步跑來,身后還跟著剛才巡邏的兩個差役。
“夫人。”
呂宗上前對她一拱手,看到陳文義持劍頂著一個屯兵的咽喉,嚇得后退了一步。
她看了一眼跟在后頭的兩個差役,那兩人正對城門守衛的屯兵瞪眼抹脖子。
看到她的目光投過來,那兩個差役瞬間不動了。
“呂先生怕他們倆去報信,礙了夫人的事兒,索性就帶來了。”
白露上前悄悄在陳文心耳邊說著,又道:“都問清楚了,戒嚴的令是蘇州巡撫下的。”
“如今城中只有一個說不上話的代掌縣令,別的官員都跟著皇上去巡河了。”
看來是呂宗露了身份,鎮住了這兩個差役。
他一個三品太醫院左院判,在宿遷這樣的小地方,已經算得上是難能一見了。
城門守衛中一個站在角落的小兵,盯著持劍的陳文義細看。
方才那兩個差役對他們使眼色,意思是這些人得罪不起。
他本覺得陳文義有些眼熟,還以為是生的俊美之人讓人自然有一種眼緣呢。
如今細看,好像真的見過啊……
噗通!
膝蓋跪在泥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那小兵整個人伏到地上,也顧不得臟,對著陳文義拜道:“陳將軍!”
他又趕緊看向邊上的屯兵,“那是陳將軍……是,在黃河上倒懸救人的陳將軍!”
被劍指著喉嚨的屯兵小頭目瞪大了眼。
他聽到身后的屯兵們,和那些災民,齊齊下跪的膝蓋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