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陳文義上了橋,將麻繩固定在橋墩上。他使勁拽了拽,對余杰道:“替我拉緊繩子。”
他一手握緊麻繩,倒仰向河中,看得眾人心驚肉跳。
他雙腳夾著麻繩,頭朝下飛快地滑向河面。那河中掙扎的老漢似乎看到了希望,努力朝他所在的方向挪過來。
陳文義挑的地方差不多就在他的正前方,還考慮了河水沖刷物體偏移的角度。老漢沒費什麼勁,就被陳文義抓在了手里。
岸上爆出一陣喝彩之聲,就連皇上也拍掌道:“蘭襄果真勇武!”
人是抓住了,能不能弄上去還是個未知數。
陳文心皺眉瞧著,他身體朝下,力氣使不上來。那老漢在河水中漂流許久,早就沒有力氣了。
該怎麼把他弄上去呢?
那靳輔也搖頭道:“陳將軍雖然勇武過人,長此以往,也擋不住洪水之力。一條繩子要拖住兩個人,談何容易。”
一條繩子不成,那就多來一條?
陳文心計上心來,忙叫小李子再拿一捆麻繩過去,“叫余杰他們把繩子垂下去,二哥抓住那老漢,讓老漢自己把繩子綁到腰上。”
“再多派幾個兵士過去把那老漢拖上去,如此二哥就不必拖著他爬一條繩子了。”
小李子領命,連忙帶著幾個兵士飛奔過去。
果然,那老漢腰部綁著繩子,被兵士們順利地拖上去了。
而后陳文義才翻過身來,迅速地沿著繩索爬了上去。
有大夫連忙上去診治那老漢,靳輔大笑著吩咐差役屯兵們:“看見沒有,看見沒有?就照著這個樣兒!”
“在沿河橋上布下繩索,若再有百姓被沖入水中,就這樣把人救上來!”
靳輔又對陳文心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娘娘好計,怎麼微臣這笨腦子竟就沒想出來!”
他這樣一說,不說旁邊其他大人面色尷尬,就連皇上都有些別扭。
陳文心解釋,“幼時有一次和二哥在河邊,見一個洗衣婦人的衣裳被沖走了,二哥就是這樣倒掛到水里替她撈起來的。”
她剛才只想到救人,現在人都救起來了,她才不想在這些官員面居功。
難免有賣弄聰明之嫌。
眾人聽了這話倒罷了,皇上又對靳輔道:“單是宿遷一地,如今死傷幾何?失蹤幾何?民居毀損又幾何?”
靳輔往身后一看,一個戴琉璃頂戴的官員走上前拱手道:“微臣宿遷縣令,請皇上圣安。本地下轄二十七鄉鎮,共計死者一百余人。傷者未計數,失蹤者五百余人,民居毀損……”
皇上皺眉盯了他一眼。
那宿遷縣令肩膀一抖,連忙低下了頭,“毀損六百余戶。”
宿遷縣令打了個馬虎眼,他并不說房屋毀損了幾間,而是幾戶。
一戶人家總有好幾間房,論戶自然比論間聽起來數目少些。
王熙聽明白其中玄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點明。
明說無益,只會讓皇上更加發怒罷了。
皇上嘆道:“五百余人失蹤,尚未知多少人還在這河水里奄奄一息。本地差役屯兵速速在河面各處設防。”
“河要治,人也要救!”
皇上這句人也要救,使在場的所有人都震動了。
“人手若是不夠,再從其他未受災的州府調運,務必控制災情。”
一眾地方官連連稱是。
陳文義從橋上下來,“皇上,那老漢聲稱是宿遷王集鎮李溝村人氏。
據他說,李溝村整個村子二百余戶,都被洪水沖垮,夷為平地了。”
他下來的時候沒聽到那縣令的話,但是確確實實聽到了皇上那句,五百余人失蹤。
按那老漢的話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陳文義寧愿相信那種田的老漢,也不會相信本地官員。
宿遷下轄二十七個鎮,僅僅一個村子就毀了二百余戶民房。而這宿遷縣令說共毀六百多戶,可能嗎?
那縣令怯怯地微微抬頭看了皇上一樣,只見皇上一臉怒色。
“皇上,洪水才發三日,一切以治河為要。微臣疏于統計各地災情,求皇上恕罪!”
他連忙跪在泥水地里,也顧不得干凈與否了。
泥水被他濺起些微到靳輔的袍角上,靳輔撇撇嘴,不耐煩地掃了一下自己的袍角。
陳文心沒有忽略他這個動作。
想必這位老大人,對本地吏治早有不滿了吧?
皇上氣得一腳踢在他肩上,“治河?朕瞧你一身干干凈凈,是治河的樣子嗎?”
皇上這一腳在他肩上留下了一個泥腳印,除此之外他的上身干干凈凈,衣裳上連半點灰都沒有。
史貽直等人在后頭連忙打量自己的衣裳,恨不得趁著皇上眼錯不見的時候,往身上抹點泥。
他看向一身臟兮兮的靳輔,心中大罵,這靳黑臉還真是會討皇上喜歡!
皇上高聲道:“把這個縣令帶下去,換個知道數目的暫代他的職位。眾卿當引以為戒,再有謊報欺騙者,朕絕不姑息!”
那縣令張皇無措,不知道皇上這句帶下去是什麼意思。
是暫時看他討厭,還是要撤了他的官,還是要殺他?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江蘇巡撫田雯,又看向兩江總督史貽直與漕運總督桑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