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是她攜著他的手,扶他坐在龍座上。
他面對滿朝文武既緊張,又害怕。小小的手抓著明黃龍袍的一角,上頭一小塊被汗水浸得皺巴巴的。
一晃眼,皇上都登基二十年了。
她深居慈寧宮,對于后宮的事兒也并非完全不知。皇上這一年來極其寵幸漢妃勤嬪,宮中有肖小拿勤嬪和先帝董鄂妃比。
她派人留心勤嬪的舉動,對她勸告家人低調,自己也推拒皇上的榮寵這樣的行為,感到十分欣慰。
這才是有福壽的做法。
先帝若不是寵幸董鄂妃過度,為了她甚至廢了原配皇后,董鄂妃何至于折福早夭?
董鄂妃有勤嬪的一半懂事,也不至于下場這樣慘烈,連唯一的兒子也留不到世上。
她想起了先帝,她的親生兒子福臨。
玄燁做得比福臨好,他的身子比福臨康健,他的子嗣也將會比福臨多很多。
那她就放心了。
太皇太后沒有在宴席上久留,她年紀老邁,能出席就算了全了禮數了。皇上欲親自送太皇太后回宮,被太皇太后攔住了。
“今兒是萬壽佳節,皇帝的生辰。后宮嬪妃、文武百官都在這兒給你祝壽呢,你怎麼好離開,把大家都晾在這。”
太皇太后臨走又執著陳文心的手,道是初次見她,應該給她禮物的。說著就從手腕上褪下一對兒珊瑚手串,親自替她戴在手上。
這珊瑚色澤瑩潤,通體發亮,一看就是難得一見的珍寶。
陳文心不敢隨意收下,正想推辭,太皇太后安撫地拍拍她的手。
“長者賜,不可辭。”
就憑這短短的一句話,陳文心就敢斷定,太皇太后必然也是個對漢學有研究的人。
一個出身蒙古的大家小姐,脫口就是古語。她是本身對漢學有興趣,還是嫁到大金之后,嫁夫從夫?
清太祖皇太極,就是一個十分崇尚漢學的皇帝。
陳文心的目光求救似的看向皇上,皇上對她微笑點頭,她不好再推辭。
“謝太皇太后賞賜。”
太皇太后裝作沒看見他們倆之間的小動作,由宮女攙扶著,就離開了乾清宮。
太皇太后走后,就由皇上來跟大臣們說話了。
皇上首先點了裕親王的名,“王兄近日身子還康健麼?聽聞嫂嫂有恙,朕派了太醫前去,如今可好些了麼?”
裕親王拱手道:“多謝皇上關懷。王妃感染重病,故而今日不能進宮給皇上賀壽,還請皇上海涵。”
皇上擺擺手,“無妨。怎麼不見保泰同來?”
保泰是裕親王嫡子,也是裕親王妃西魯克氏唯一一子。兩年前裕親王請封為世子,皇上應準了。
“保泰年少不知事,陪在王妃病榻邊寸步不離。臣勸說不動他,也不忍,便由他在府中照顧王妃。”
裕親王說著,嗓音一度哽咽。
裕親王世子保泰已經十二歲了,不該這麼不懂事。唯一的可能就是,裕親王妃不好了,所以他才寸步不離地陪同他額娘。
而裕親王不敢在萬壽佳節說這樣的晦氣話,只好委婉地表達。
皇上點點頭,不便再深入這個話題,“保泰是個好孩子。”
裕親王知道皇上聽懂了他的意思,拱手作揖對皇上致禮。
皇上又問恭親王,問他家里的兩個小格格養得怎麼樣。
恭親王常寧是個沒有忌諱的脾氣,他才四歲先帝就駕崩了,太皇太后一心輔佐皇上,對他疏于管教。
“臣弟家兩個閨女兒是王妃養著,臣弟也很少見她們。”
一個當爹的連自己女兒的近況都說不出來,實在是過于疏忽了。皇上不便在國宴上斥責他,只道:“改明兒王妃送她們進宮來玩,朕的五公主也沒個姐妹,怪悶的。”
七公主還在襁褓之中,要是稍微大一些,五公主也有個姐妹可以玩耍。
“是。”
恭親王妃坐在常寧身邊,對皇上笑著回答。
這一對比,越發顯得一人獨坐的裕親王形單影只,令人可憐。
想來裕親王對他的王妃,是感情深厚吧。
第六十八章 笑談親事
皇上又一一問候了佟國維、索額圖、納蘭明珠等重臣。
佟國維是皇上的舅舅,皇上生母佟佳氏嫡親的哥哥,身有領侍衛內大臣的重職。
索額圖是先皇后赫舍里氏的叔父,身上襲著輔政大臣索尼的一等公爵位。
他們倆的座位僅次于兩位親王。
而后是納蘭明珠,他因為精通滿漢文化而深受皇上的寵信。居于內閣多年,被稱為相國。
佟國維和索額圖之間不對付,二人作為后族的代表,在爭奪權力上絲毫不相讓。
先皇后赫舍里氏雖去,皇上卻遲遲沒有立后,索額圖還是名義上的國丈。他自然希望皇上不再立后,日后再立二阿哥為太子。
而佟國維作為皇上的親舅舅,一心希望皇上扶正他的女兒佟貴妃,讓佟佳氏完全把控住作為后族的權力。
佟國維和索額圖之間的利益是有沖突的,他們倆互不相讓。
而納蘭明珠正是在他們倆的夾縫中,找到了屬于他的位置,獲得了皇上的寵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