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時候聽父親說過,他在太和殿當差,其實是挺清閑的。二等侍衛大小還算個領導,只要坐在屋里喝茶就是了,時不時出去巡視一番。
那些頂著日頭站在外面守著的,都是三等乃至四等侍衛。
所以陳希亥看起來不但不黑壯,反而白凈斯文,倒和陳文心想象的文人差不多。
其實陳希亥本就是個文人,只是考不上科舉,只好襲了自己爹的侍衛官職。
好歹也算有個身份,就是俸祿低了點。
“是,聽父親說,祖父陳克秀是隨太宗皇帝進的紫禁城,這是陳家最大的榮耀。”
最后那句話是陳文心自己加上去的,其實有點文人迂腐毛病的陳希亥,十分不屑于自己父親的這個行為。
他作為一個正統的漢人,認為陳克秀是賣國賊。
陳克秀一個小小的侍衛能賣什麼國啊。
他本來是駐守函谷關的一個士兵,函谷關被清太宗皇太極攻破進入的時候,大明這邊的士兵死的死,逃的逃。
剩下的不過數百人,陳克秀就在其中。
面對大金的鐵蹄,幾百個人能成什麼事啊,所有人都選擇了投降。
于是皇太極帶著這幾百個人到了北京,大肆宣揚投降不殺的政策。并且給這些人授以低等官職,來顯示自己對漢人的寬大。
于是當大明降兵的陳克秀,莫名其妙成了大清的二等侍衛。
“既然有從龍之功,怎可委屈了功臣之后。”
皇上聽到了這一茬十分滿意,他正愁不知道怎麼給陳家施恩,有了這個理由,誰也不敢多話。
“李德全,明兒一早傳朕旨意。”
皇上幾乎不用思考措辭,張口就是規范的“圣旨體”:
“二等侍衛陳希亥,其家祖陳克秀擁護太宗皇帝入關,乃大清功臣之后。特賜黃金五十兩,著晉為正三品一等侍衛。”
一兩黃金,約等于十兩白銀。五十兩黃金,約等于……
白銀五百兩。
陳文心咽了一口唾沫,把自己的小心思收了起來。
跟這五十兩黃金比起來,她那十兩銀子的私房錢--
就是個屁。
一等侍衛具體是什麼,那她就不知道了。但她聽得懂,正三品。
正三品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這麼說吧,奉天府府尹、通政司通政使這種省長級別的,也就是正三品。
當然,一等侍衛是沒有這麼大的權力的。只是因為離皇帝近,所以品級有一些虛高的成分。
那個什麼從龍之功,根本就是生拉硬拽吧?皇上一定是愛護她,所以才愛屋及烏施恩于陳家。
陳文心眼眶濕潤起來,想起了自己在現代的父母。
那個陳文心,在不在現代?她有沒有照顧好自己的父母。
她離了座,端端正正地跪下,朝著皇上拜下去。
“臣妾替父親,謝皇上隆恩。”
她忽然覺得歡喜,又十分悲哀。
歡喜皇上這樣寵愛她,施恩陳家解決了她心頭的大事。
悲哀于皇上三言兩語,就能解決她最擔心的事情。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她在皇上面前,不過螻蟻。
要碾死,也許連一句話都用不著。
“好好的,怎麼掉金豆了?”
皇上溫柔地捧著她的臉,直接用袖口擦拭她面上的淚水,以為她是感動壞了。
感動自然也有,更多的是對皇權的畏懼。
看著皇上這樣溫言軟語,滿眼盡是關懷,她又覺得自己是多心了。
好好的一個暖男,怎麼會動不動就要殺人。
就算哪天她年老色衰他不要了,也不過是像宮里其他妃嬪一樣,安安靜靜待在自己宮里罷了。
她想明白了,破涕為笑道:
“皇上大恩大德,臣妾這是歡喜得,讓皇上見笑了。”
她面色淡淡的時候,總讓人覺得捉摸不透。她笑的時候,又讓他覺得單純如稚子。
她這樣眼中帶淚,又惹得他心里無限柔軟……
“那你要怎麼答謝朕?”
皇上湊到她耳邊,微微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噴著熱氣。
嗯。她懂了。
這是要她以身相許的意思。
第十七章 陳希亥的日常
陳希亥是太和殿的二等侍衛,這是個品級虛高的四品閑職,到了位置就坐下喝茶。
隔半個時辰帶隊巡邏一次,然后繼續喝茶。
每日卯時入宮,申時回家。
家就在京城的大帽兒胡同里,來回路上倒不費事。只是進了宮還有一道道門要走,一處處人事要問候。
所以他總是日頭沒升起就起床,晚上披星戴月地往家里趕。
便是這樣兢兢業業,一個月的俸祿也不多,還大半打點了宮里的人事。
比如說,給他頂頭的一等侍衛阿布達送禮,那是太和宮守衛的總領。
他不得不謙卑著做人,他是個漢人,本來就低那些滿人一等。
仗著父親的運氣,得了二等侍衛的職,他從前心里不屑,后來才知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只看那些三等四等侍衛,被高等級的滿人紈绔子弟怎樣捉弄,便可想象外頭的漢人平民過的什麼日子。
他好歹是個二等侍衛,旁人對他不算客氣,但也不敢欺負。
自從送了自己唯一的女兒陳文心進宮后,一切悄悄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