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在看啥?”
忽然,一道聲音喚回了他的神智。
許庭微微側頭,二丫頭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他坐直了身體,沖女兒露出笑容:“沒看啥啊,你咋上來了,不是在下面玩嗎?”
許婭宛兩手絞在一起,嘟囔著:“沒啥好玩的……”
“哦,時間不早了,你也該上床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呢。”許庭示意女兒去洗漱。
“嗯……”小姑娘老老實實地走向洗手間。
這讓許庭覺出了異樣,二丫頭今晚怎麼好像怪怪的?
這一刻,他不禁想起趙哥的話。
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等會兒。”許庭叫住了女兒,小姑娘轉過身,清澈的雙眼望著他。
許庭仔細觀察女兒的神色,果然發現了和平時不同的地方。
小姑娘眉間緊鎖,眼里沒有往常的光亮。
不知道是不是許庭多想了,總之他看著此刻的二女兒,感覺小姑娘渾身透出一股沉郁的氣息。
難道,那天的事情真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
思及此,許庭心一緊,便起身朝女兒走去。
許婭宛的目光始終追隨著爸爸,一直到他在自己身前蹲下。
“丫頭,你咋了?是不是還在想那天的事情?”許庭試圖用輕松的語氣問道,“都過去了,你不用再害怕了,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的。”
聞言,許婭宛卻垂下眼瞼,不敢和爸爸對視。
見狀,許庭心情愈發沉重,千萬別被趙哥說中了,他不怕打官司,可若此事影響了女兒的性格,給她留下一輩子的陰影,那……
思及此,許庭的目光晦暗不明,內心也開始難受。
他一直試圖避免這樣的情緒。
連許婭靈這個當姐姐的,都會為此事感到內疚自責,許庭和蘇妘這對父母又如何能避免?
盡管理智告訴他們,誰也預料不到會發生什麼事,尤其是女兒都十歲了,怎麼還會被人販子盯上?
可是當孩子真的遇到危險,父母勢必會悔恨,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孩子。
所以,許宗權在公職部對人販子家屬說的那些話,何嘗不是事實?
許多夫妻會因為孩子遇到不好的事情,比如被拐賣,比如病逝……而難以面對彼此,從而離婚。
這就意味著,一旦那天讓人販子得逞,即便許庭夫婦不會離婚,也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快樂了。
他們會忍不住自責,接著埋怨對方,為什麼沒有看好孩子?
久而久之,家就失去了歡聲笑語,許庭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去追尋二女兒的下落……
“爸爸,我是不是給你惹禍了?”
正當許庭腦中胡亂聯想之際,低垂著頭的小姑娘囁嚅著問。
許庭回過神。
他心疼地說:“你怎麼這麼問?”
“因為……如果我沒有去買水,沒有亂走,就不會遇上壞人了。”小姑娘真心慚愧,越說越小聲。
殊不知,她的這句話,像是一把刀,劃過了許庭的心臟。
“爸爸為了我,才打壞人,可是打人是不對的,所以爸爸很可能要被抓去……”
說到這里,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的小姑娘,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哽咽住了。
啪嗒!
滾熱的淚珠落到地板上,小姑娘還是沒發出聲音。
看到她這個樣子,許庭的心越來越痛,張開手臂把女兒抱進懷里。
“誰跟你說這些的?”許庭聲音低沉,“該感到抱歉和受到譴責的,永遠是加害者,就算一個小孩子大搖大擺地獨自走在馬路上,拐賣他的人也叫做人販子,是一個罪不可赦的壞人,必須要受到嚴懲!”
“受害者有罪論,永遠是那些妄圖侵犯人權的壞人,為自己找的借口!”
許婭宛不懂什麼是“受害者有罪論”,但她似乎明白,爸爸說這不是她的錯。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爸爸,我不想你坐牢,如果爸爸要坐牢,我寧愿自己被壞人帶走。”
“不許胡說!”許庭瞬間紅了眼眶,低吼道!
小姑娘被他驟然抬高的分貝嚇得渾身一抖,睜著濕漉漉的眼睛,呆呆地看著爸爸。
許庭明明板起臉像是十分生氣的樣子,臉上卻又控制不住地流淚,聲音沙啞而飽含怒氣:“爸爸不需要你來保護,你才是應該受到保護的那個人!爸爸是大人,是男人,如果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爸爸這輩子不是白活了嗎?”
爸爸的氣勢震懾到了她。
許婭宛癟嘴,又像個鵪鶉一樣縮著頭,她只是不舍得爸爸被壞人欺負……
意識到自己太兇了,許庭深吸一口氣,平復起伏不定的心潮。
片刻后,許庭恢復了冷靜。
他的語氣也不復方才的嚴厲。
“爸爸答應你,不會坐牢的。”許庭低頭看著女兒的眼睛道,“都說那兩個是壞人了,爸爸打壞人,就是好人,國家不會讓好人坐牢的。”
小姑娘神色微動,聲若蚊蠅:“真的?”
“騙你是小狗。”許庭笑了笑。
看到他的笑容,許婭宛終于安心了。
她伸出手指,期待地說:“那爸爸,我們拉鉤鉤?”
許庭笑著勾住她的尾指,“好。”
多虧了這些年許庭已經改頭換面,如今他在家人心中,是有誠信的。
至少許婭宛就對爸爸的話深信不疑,只要拉了鉤,爸爸一定會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