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頗有些懊惱：“我老了老了，嘴也把不住門。”

　　方才宋彧趁著閑聊的功夫突然問話，她正專心改衣，一時不察便應了。

　　如今也怕得很，她是老了，可是底下還有子孫呢，可別招惹了什麼事害了孩子們。

　　崔晚棠看出來老人家也有些害怕，忙道：“您放心，我們什麼都不說。”

　　老人看著崔晚棠，勉強點了點頭：“老婦信小娘子。”

　　崔晚棠笑了笑，便和老人告別，同宋彧一道離開，雖然她還想再給自己和宋彧各買兩套成衣，但看老人的樣子，怕是恨不得將他們掃地出門了。

　　她問宋彧：“要再去問問別人家嗎？”

　　宋彧捏緊崔晚棠的手，搖了搖頭：“不必了，八年的功夫，足以清掉一切痕跡，他肯讓......娘對我說這些，就明白我知道了這些也無用。”

　　崔晚棠道：“方才那個奶奶說，八年前有人同我們一般問醬油鋪的事......”

　　宋彧點了下頭，他另一手牽著馬，看向前頭：“大概，是圣上的人。”

　　崔晚棠詫異。

　　隨即也恍然，是了，對皇帝來說，摘星閣的威脅才是最大的。

　　她嘆了聲：“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摘星閣比圣上的速度要快許多，那個吊著......大概是示威？”

　　“應是的，”宋彧應了聲，旋即道：“不想了。”

　　崔晚棠愣了下，抬頭看向宋彧，用力點頭：“對，不想了！”

　　二人走在街上，崔晚棠拉著宋彧又找了家大的成衣鋪，買了些衣裳。

　　又逛著逛著買了些吃的。

　　最后去到了雜貨鋪，買了個水囊裝水。

　　對宋彧道：“剛剛在雜貨鋪，我聽老板娘和人聊天，說是合川府這六月里有蓮花誕，聽說每日里都有游船、放河燈等活動，合川府離這里騎馬也就一日的功夫，阿妗及笄禮又是在七月七，來得及，不如我們去合川府吧？”

　　宋彧接過崔晚棠手里的東西，點頭道：“好。”

第216章 棠兒，棠兒

　　他看著崔晚棠有些泛紅的小臉，溫和道：“累不累，先找個客棧歇一晚吧？”

　　崔晚棠望向宋彧，彎起眼睛笑：“不累，還可以走得再遠一點。”

　　宋彧微怔，隨即輕笑：“好。”

　　崔晚棠上了馬，宋彧坐在她身后環抱著她。

　　馬匹噠噠離開了河源縣，晃悠著晃悠著在官道上走著。

　　“等咱們到合川府，先賃個小院子住著，然后就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好。”

　　“我問了那老板娘一嘴，她說合川府有個聽風寺，那里的佛祖很靈。”

　　“娘子信這個？”

　　“嗯，老板娘還說，那里的齋菜很好吃。”

　　“……好。”

　　崔晚棠同宋彧絮叨著絮叨著，聲音越來越輕。

　　漸漸就沒了動靜。

　　太陽不知不覺間就要落山了。

　　宋彧垂下頭，便見崔晚棠靠在他身上，緊閉著雙眼睡著。

　　隨著他停下馬，崔晚棠身子一歪，頭便靠在了宋彧胳膊上。

　　官道之上，行路慢慢。

　　馬蹄噠噠，身體晃晃。

　　夕陽西下，將馬上的身影投在道上，拉得又長又細，糾纏著合作了一縷。

　　宋彧前傾了身子，將崔晚棠抱緊，頭靠在她肩頭。

　　像是夕陽溫柔了云朵般，漸漸柔和了目色。

　　崔晚棠做了個夢，夢里自己待在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她被悶得喘不上氣，于是她走著走著，摸著摸著，摸到了一堵墻。

　　想了想，一拳砸在了墻上。

　　就這樣，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墻突然發出了裂開的聲音。

　　隨著嘩啦一聲響，光透了進來，打在她身上，將整個房間照亮，是暖洋洋的味道。

　　等她醒來時，眼前卻又是突然一黑。

　　眼周是手心柔軟的溫度。

　　宋彧清冷低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余暉刺眼，慢慢睜開。”

　　那聲音吹得她耳朵有點癢，不由縮了下。

　　“好。”她應了聲，剛睡醒的嗓音還有些啞意。

　　隨著宋彧的手緩緩挪開，一副夕陽的畫卷在眼前呈現。

　　崔晚棠顫著睫毛睜開眼，不由呆住。

　　殷紅色的夕陽光照在遠處的山上，將山頂染做了朦朦朧的紅。湛藍湛藍的天空，游動著大片大片的白云，白色的云被余暉染上了火焰般的紅。

　　官道看不到盡頭，仿佛直連天邊，兩旁枯草緩緩搖曳身姿。

　　似有一層薄薄的輕紗披在了他們的身上，抬頭是漂浮著的云絮，晚風拂過二人的發絲，纏繞在了一起。

　　入夜。

　　宋彧坐在浴桶里，仰著頭看著房梁。

　　修長的脖頸上，喉結下掛著的一滴水滴朝下滑去，順著胸膛落入水中。

　　他閉上眼，腦海里不斷浮現一副又一副場景。

　　“沒事，彧兒，這次考不上還有下次，咱家彧兒天資聰穎，比爹強多了！”

　　“爹，你拿阿彧跟你比，你還不如我呢。阿彧，哥有預感，你將來肯定能干大事，比咱爹強！”

　　“逆子！”

　　“哈哈……”

　　……

　　“宋彧，我讀不來書，所以我起早貪黑掙錢，盼著將你供出來，盼著你去考取功名，步步高升，有朝一日為父報仇，恢復宋家祖上榮光，可你如今在做什麼？你太叫我失望了。”

　　……

　　“云妮姐和我說，大哥沒死。”

　　……

　　“宋彧我兒，我是居摘星。”

　　……

　　“你送給皇帝的那塊人皮，要的很可能是，你娘和錢子安的命。”

　　……

　　“若不是你，此一生我或許都只是宋家媳，是林韶敏，摘星閣也不會來尋我。”

　　……

　　“禍子！！！”

　　宋彧閉緊眼睛，眉頭越鎖越緊，水下的手緊緊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