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識也在少年的腦海里張牙舞爪。
那充滿力量的每一個字,像是一把把鋼刀,深深地扎進在了楚月的顱腔。
隨性前行的少年停下了腳步,心臟猛然地震顫著。
短短的一剎那,這麼多年的風雨漂泊都充入了腦海內。
最后定格在人生之初。
那一張滿是鮮血的床榻之上,面色慘白的女人渾身冒汗,就連頭發都是濕漉漉的。
她昏死在臨盆的這天。
她由衷地摯愛著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孩子。
只有母親才能體會到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之苦。
雪挽歌總能感受到胎動,像是有兩個小孩在打架般。
后來的直覺告訴她,挨打的是楚南音。
她想找到那個在娘胎里就很威猛的孩子。
她也活在丈夫編織的美夢里九萬年之久。
一次蒼穹異變。一場大雷雨。
使她不顧一切離家而去。
這世上,有一種比寶石還要純粹的羈絆和感情,那便是臍帶相連的母愛。
楚凌通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看。
沉默半會的少年,忽而回頭朝他看來,通紅的眼睛里蓄滿了淚。
再是一身頑強固執的骨氣,也阻擋不了往下掉落的淚珠。
“她去哪了?”楚月問。
“不知道,再也找不到她了。”
“你們大楚,連一個人都留不住,守不住,廢物,都是廢物。”
“是我們不好。”楚凌虛弱道:“小月,往后的日子,照顧好自己。”
“我不想傷害你,卻也不能保護你。”
“是做哥哥的不好,有愧于你,也有愧于南音。”
聞言,少年眉色一橫,兇狠地道:“滾回你的大楚去,沒人需要你的好。楚南音或許需要,我不需要。”
話落之際,楚月將一枚神農丹丟在了楚凌的懷里,而后轉身就走。
走得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拿到丹藥的那一刻,楚凌終于無力堅挺,屈膝跪在雪地,仰頭哀聲痛哭。
淚眼婆娑中,少年漸行漸遠。
風雪越來越厚。
淚水使視線愈發模糊。
直到他再也看不見少年了。
他站起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行去。
他拖著三把劍,踏進了菩提寺,跪在佛祖的金像前,削去了一縷縷的頭發。
第2335章 只身入佛門,了卻方內凡間事
一綹綹染著血的墨色發絲,隨著從寺外吹來的飄雪寒風堆積在了地上。
轉眼間,三千青絲已不在,面頰的刻骨之傷愈發明顯,血的痕跡在佛光金像的照耀之下,是那麼的明顯。
楚凌跪在地上,面朝偌大且又神圣的佛像,狹長泛紅的眼眸,隨著睫翼輕闔,水霧凝聚成淚珠往下墜落。他低聲道:
“在下楚凌,上界大楚人。”
“并非良善之輩,也曾見死不救過,亦做過違心之事。”
“吾原以為大楚是整個上界最美好的地方,我的父親,爺爺,他們為了大楚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是大楚最偉岸的人。”
“時至今日,方才看清了那罪孽深重。”
“無能之人,做無能之事。”
“曾年幼時,見一女子風華正茂,卻只身入佛門,斷塵緣,了卻方內凡間事。”
“幼年不懂,問她何故。”
“她只高深莫測,笑有蒼涼,說若人生找不到答案的時候,佛祖會告訴吾輩答案。”
“佛祖,吾來找答案了。”
他是在找答案,也是在逃避,他深刻的明白自己是個懦夫,卻又無能為力,因此而痛苦萬分。
父親對小月做再多狠心的事也好,對他卻是悉心教導。
七歲那年,和父親離開大楚去了外地。
恰逢賊寇成群,傷了父親,奪走天材地寶還傷了筋骨。
也是一年十二月,如現在這般的凜冬。那晚。
他高燒不止,父親滿身傷痕的背著他徒步走了五十里路,在深夜一家一家的去敲門。后來。
他丹田無端破裂,是爺爺跟人下跪三日之久求來的。
九萬年來,讓他記憶猶新的,又何止是這樁樁件件的事?
“施主雖已斷發,卻斷不了塵緣。”
身后,響起慈祥和藹又帶著縹緲的聲音。
他睜開了眼眸,回頭看去,是一個身穿海青服的老方丈,脖頸纏著數圈佛珠。
老方丈便這般,獨立于風雪中,有種超凡脫俗的圣潔,仿若縈繞著金色的圣光。
楚凌想起來,在宗門協會居住的時候,聽到旁人說起了菩提寺,有一位神秘的老方丈,法號空歸,唯有緣人才能得以相見。
“我想剃發出家,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凡世牽掛太多,是入不了佛門的。”
“晚輩可舍棄這一生牽掛,懇請法師成全。”
蒲團之上的楚凌轉過身來面朝空歸法師,直接虔誠真摯地匍匐了下去。
空歸法師沉默了良久,太息一聲,便道:“老衲那里有一件百家衣,你若穿上此衣,苦行菩提之地,吃了百家飯,放棄武道力量,徒步行千里之路……”
“晚輩愿意!”
楚凌打斷了空歸法師的話,仰頭朗聲道。
空歸法師又說:“既是如此,老衲便收掉你一身武道之力,你,當真愿意嗎?”
“愿意!吾入佛門之心已決,不為凡事凡塵凡間人所動搖。”
“好。”
那一日,剃度的青年身穿百家衣,手里拿著一串佛珠,背著不怎麼厚重的包袱走出了菩提寺。
寺外風雪依舊,而失去了武道之力庇護的他,寒風瑟瑟徹骨,他走的路格外艱難險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