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好的一切,在過去的晦暗和血腥里,也在對未來的憧憬之中。
少女明媚張揚,有將者之氣。
一襲鮮紅長衫,光鮮亮麗。
老者灰頭土臉似孤寡老人,卻有超然不凡的氣質。
楚月扶著老族長坐下,微抬下頜,目光輕泛漣漪,意有所指地道:“韓家公子,聽了這麼久,是否也該出來了?”
老族長滿目地詫然。
只見身著紫袍華服的男人,眼神深邃,貴氣自溢,俊美無儔的面龐猶如冠玉。
他自竹簾后側走來,語氣意味深長:“看來,凡事都瞞不過武陵將軍,只不過……”
韓謹垂眸,低低地笑了。
“慕府老族長消失六十年,必有隱情,武陵將軍既與老族長重逢,又知隔墻有耳,怎不有防備之心?”
男子狹長的眸猶如萬年的古潭,比深淵還要濃郁。
這會兒,店家去而復返。
“姑娘,你要的茶到了,這是館中最好的扶風柳葉茶,茶葉都是嫩芽,這就為你添上。”
店家殷勤地道:“至于那一百份的雞腿,稍后會有館中之人送來,太過于多了,無法一次到位,還請姑娘諒解。”
“嗯,上茶吧。”
楚月指尖輕敲桌面。
韓謹入座茶桌,眸光深邃了幾分。
老族長看了看楚月,又望了望韓謹,瞇起眼眸沉思良久。
許是想到了什麼,老族長心中赫然震撼。
原來這壺扶風柳葉茶,是為韓謹而準備的!
楚月手執茶壺,斟茶入杯,幽幽道:
“韓公子是光風霽月之人,此次所來,自然不會是為了聽墻角。”
“既然韓公子知曉當下的北洲已非昨日安穩之局面,韓家若不做出正確的抉擇,那麼昨日之南宮一族,便是今日之韓家。”
“韓公子你居安思危,未雨綢繆,想與昔日舊敵慕府合作,身為慕府子孫,我當然要送上我最大的誠意,又怎會對你有防備之心?”
“那麼,這份誠意,韓公子可還滿意?”
楚月將斟滿茶水的杯盞,推到了韓謹的面前。
這杯茶,便是盟約的意思。
韓謹凝望許久,笑出了聲。
而后,毫不猶豫地端起茶杯,一口飲盡。
他優雅地將見底的杯盞給眼前的老少看:“老族長,武陵將軍,以此茶為盟,但望來日的北洲,慕、韓兩府共存,能有當年祖父與老伯公時的親密交情。”
“韓公子,明人不說暗話,韓家死士、府兵、精銳武者以及在軍機處的士兵,你能調動多少?”
楚月開門見山。
韓謹沉了沉眉,旋即抬眸:“韓家上下,皆可調動,韓某一人足矣。”
楚月扯著唇,笑了笑。暴風雨啊。
終于要在平靜的北洲卷起了。
只希望風平浪靜之時,身畔依舊還有故人相伴。
楚月端起杯中茶,敬向韓謹,隨即一口飲盡。
“慕府上下,皆聽本將號令,屠龍宴上,我慕府必是北洲之大。”
楚月茶盞見底,放置于桌:“韓公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老族長看著雷厲風行,話里有話并且默契十足的兩位聰明年輕人,著實給震驚到了。
老人深深地望著楚月。
原來,在墻后窺測和在近處所望,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
直覺告訴老族長。葉楚月。
她將在屠龍宴上,干一件大事。
楚月輕瞥了眼韓謹,微勾了勾唇。
洪門宴,南宮雄之死,給剩下的三大家族給敲了一記警鐘。
她既能東閣一怒斬殺南宮雄,其他三位的項上人頭,在脖子上呆多久,還不是得看她的心情。
那三位,自然得惶惶不安了。
楚月凝了凝眸,望向了茶館的窗外。屠龍宴啊——可真期待。……
慕、韓兩府的盟約已成。
韓謹是個聰明人,便不再留在茶館。
將余下的時間都留給了慕府的老族長和新將軍。
“如今,四下已無人,老族長可愿告知,因何故消失六十載?”
楚月問道:“晚輩自知老族長必然有隱情,但唯有老族長如實相告,晚輩才有方向。”
“將軍,可曾聽聞四個字?”老族長說。
楚月眼眸瞬間黯淡了下去。
她不言,只繼續喝著茶。
直到胃中被茶水灌滿,才把杯盞放下。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眶登時濕潤了,微微發紅地望向了老族長,聲音都在顫抖:“豈……是……功高震主?”
“正是。”
老族長閉上了眼睛:“吾正值盛年之時,昔日四大家族不過米粒之輝,怎及吾慕府日月之光?彼時,慕府除慕軍以外,最出名的有三支軍隊,其中便是如今的烈火軍,另外兩支則是老朽一手培養的定國軍和北神衛! ”
“那年東部天魔炎出事,又有武者組織的異軍謀反。”
“老朽率領定國軍,剿滅異軍,殺他們個片甲不留,最后吾十萬定國軍,無一生還。”
“真當可笑。”
“老朽千里奔襲,用領主寶器帶我十萬定國英魂回故土,回天子腳下的帝都,卻遭人追殺數十月。”
“在失去腳筋手筋的情況下,逃亡十月,終回故土,欲見北洲君主訴說十月委屈。”
“不曾想,恰好得知北洲君主與追殺老朽的死士見了面,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話說至此,老族長滿目通紅和充血。
他笑著,眼睛卻越來越紅。
滾燙的熱淚,流淌了下來。
滴落在杯盞之中。
他痛苦地望著楚月:“將軍,老朽雖孑然一身,孤獨在世六十載,但老朽不孤獨啊,老朽的脊梁之上,是足足十萬的定國英魂啊,老朽還要為他們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