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得到,小小的江州城竟然有兩個留洋歸來的,一個留英,一個留德,還有一個正準備留日。
怎麼辦?順著裴烈所說的承認嗎?
“我……”蘇溪剛開口就被打斷,寒意直達心底。
裴烈眼神炯炯地截話:“見到你的當晚,我就讓李副官去調查你,結果是,上海港口留洋歸來的人員名單里沒有你,也沒人見過你。”
“你實在太引人注目,想讓人沒有印象很難。”
“我還打聽到,你所說的醫學院目前為止沒有華人學生,更別說是女學生。”
“可是,你的醫術讓人驚為鬼神之技,英語又說得極好,生活習慣、待人接物……無不顯示出受過極好的教育。尤其是,你把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付諸實施。”
“還有,你對日本的憂心忡忡,尤其是1923年關中大地震這件事情以及中國政府的援助,這些不是留洋能知道的。”
蘇溪傻眼,她在裴烈眼里,簡直就是“掩耳盜鈴”的笨賊,自以為天衣無縫,其實處處破綻。
這讓她怎麼反駁?
干脆直接暈過去算了。
裴烈一眼看透蘇溪的想法:“被槍頂著、罵我神經病、推開我甚至于見到血流滿面的李副官都沒暈倒的你,現在想暈來不及了。”
蘇溪如墜冰窟,腦袋一片空白。
三言兩語就被人把老底揭了,她還是找塊豆腐撞死算了。然而,目測周圍連塊豆腐都沒有,人生好艱難。
“我回去休息了。”蘇溪拄著拐杖往回走,三十六計走為上,可是剛邁兩步就心塞塞的,左腳扭了,沒法跑。
“蘇溪!”裴烈一把拽住她。
“你想怎麼樣?”蘇溪渾身僵硬地像座石像,機械地轉身,面無表情地迎上裴烈的視線。
只覺得自己像只被捏碎了殼的蝸牛,每走一步都疼痛難當,連后退的機會都沒有。
“你為何不明白……”裴烈心疼她的無助和脆弱,嘆息著,“不管你是誰,從哪里來,我都不會傷害你。”
蘇溪用力推開裴烈,譏笑著:“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言出必行,”裴烈第一次遇到懷疑自己的人,“你冰雪聰明,還救過我的母親和姐姐,我怎麼會做傷害你的事情?”
蘇溪呵呵兩聲:“我救過周冰和周睿好幾次,當初,他們恨不得把我永遠留在周家。好吃好喝好招待,還生怕怠慢了我。第一次,讓我覺得好像有了一個家。”
“他們對我好,我對他們更好。甚至于,我還想為周家開拓女性護膚品和化妝品的生意,連草圖和配方都準備好了。”
“然后呢?周冰有了危險,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說我帶壞周冰,說我陷她于危險的境地,讓我搬走。”
蘇溪以為回憶那些事會很傷心,事實上她很平靜,平靜得好像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你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裴烈捂著蘇溪冰涼的小手,“楊家就不這樣,楊老夫人更是女中豪杰,愛憎分明,你和楊瑞麟就相處得極好。”
“呵呵,如果我沒治好楊老夫人,楊瑞麟會對我這麼客氣?”蘇溪負面情緒又占了上峰,“你們這些世家高高在上,對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都一樣。”
裴烈沒想到蘇溪也有鉆牛角尖的時候,忽然想到裴七說過的,哪個女人不怕死地敢對他說心事、發脾氣,不說心里有他,至少他是特別的存在。
他當時還不服,現在想想,敢像蘇溪這樣對他的人,真沒第二個。
就像蘇仁行所說的,蘇溪平日總是嘻嘻哈哈的,從不叫苦叫累,總讓人以為她很好。可她越是這樣,他越擔心。
心里的苦累辛酸積多了就會生病,這也是之前蘇溪一病不起的原因。
上次,她對他大發脾氣;今天,她又對他訴說不滿,順帶的連他都看不順眼。
想到這里,裴烈的嘴角微微上揚:“江州城總有你喜歡的地方,或者喜歡的人。”
“裴少帥,您誤會了!”蘇溪終于炸毛,“我不喜歡這里,更不喜歡這里的人事物,我的想法與這里格格不入。”
“什麼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女子怎麼可以行醫……哪個男人沒有三妻四妾?女人嘛,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才是正事,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
“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
“我討厭這里!”蘇溪咆哮出最后一句,驚覺自己說得太多,后悔已經來不及了。平時她是挺管得住嘴的人,可是只要面對裴烈,她就有些失控。
“聽楊瑞麟說,你嫌他老婆太多?”裴烈繼續試探。
“是啊,我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這里完全沒可能。與其婚后還要和很多女人搶丈夫,不如一個人過得自由自在。”蘇溪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趨勢。
“所以,你們的世界是一夫一妻制,”裴烈又套出一句話,“女子都可以受教育,也可以選擇不婚,而且可以賺錢養活自己……是個相對男女平等的世界?”
蘇溪瞪大了眼睛,失神許久,裴烈根本就是在話里下套的套路王!突然她想起他曾經說過,選修刑訊課程。
這家伙絕對是她的克星!
“所以,你來自未來。”
裴烈好不容易能和蘇溪獨處,絕不會放過任何說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