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也是一表人才的楊家三少呀，就算現在也是最好看的大煙鬼不是？

　　蘇溪目送楊瑞麟離開，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會有事吧？

　　嗯，肯定不會有事，想到還要去陪楊老夫人，蘇溪轉身呆住。

　　楊老夫人就站在她身后五步的地方，還是優雅的白發美人，只是，握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眼神掩飾不住的擔憂。

　　楊老夫人打量蘇溪許久，才悠悠開口：“麟兒這是要去哪兒？”

　　“……”蘇溪思量著要不要據實相告。

　　“去大煙巷？”楊老夫人一語中的。

　　“您……怎麼知道？”蘇溪怔怔地問。

　　“自家孫子，”楊老夫人臉上顯出謎之微笑，“我老婆子不知道，難不成你知道？”

　　好吧，果然是彪悍老太太，堪比楊家將門的佘老太君。

　　只是一瞬間，楊老夫人仰望天空，片刻后立刻轉身，衣袖拂過臉龐，吩咐著：“還楞著干嘛？不陪我老婆子走走？”

　　蘇溪立刻跟上，扶著楊老夫人：“三少爺去大煙巷，您不擔心嗎？”

　　楊老夫人停頓片刻，哈哈一笑：“我孫子曾孫不少，麟兒最是有勇有謀，如果連他都不行，我老婆子這輩子就算白活啦。”

　　蘇溪想知道民國初年大煙的流行情況，問：“老夫人，江州城抽大煙的人多嗎？”

　　楊老夫人一拄拐杖，憤憤地吐出一個字：“多！”

第五十二章 楊老夫人的悲傷

　　蘇溪陪楊老夫人逛園子，老夫人就講大煙巷的故事。

　　大煙巷，原本有個好聽的名字，鮮魚巷。

　　以前，這里是魚蝦蟹的水產早市，每天一大早，都在這兒交易，鮮魚巷因此得名。

　　江州城的百姓喜歡吃魚蝦，想吃就去鮮魚巷買。

　　魚船工、挑夫和裝卸腳夫都是壯勞力，只要踏踏實實肯干活，養家糊口不是難事，逢年過節的還能給家人添置新衣。

　　第一家大煙館就開在鮮魚巷東頭，開張的那天，舞龍耍獅不說，還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和著奇怪的音樂跳舞。

　　看熱鬧的人塞滿整條巷子，還排出了好幾條街。

　　富家公子和老爺們都收到了請柬，出席了開張儀式，都被邀請進去享受一番。有些享受過了，從此再也不踏進大煙館一步。

　　更多的是，終日沉淪在大煙館里的。

　　沒過兩個月，鮮魚巷上開了第二家大煙館，第三家……最后，江州城七成以上的大煙館都開在鮮魚巷。

　　因為整天彌漫著極淡的大煙味兒，鮮魚巷有了個別名，大煙巷。

　　大煙館開得多了，有些就開始招覽鮮魚巷的勞力們。

　　“抽一泡，不要錢。”

　　“抽兩抽，渾身勁兒。”

　　“每天三抽，力大無窮。”

　　“……”

　　就這樣，上癮的勞力們拿了工錢就去大煙館抽，錢花掉了再去做苦工，先是不帶錢回家，后來就是不回家，再后來就賣兒賣女賣老婆賣房子。

　　警察廳每天都會接到搶劫盜竊的報案，追查到底，十有八九都是為了拿錢抽大煙。

　　直到楊瑞麟聯合了江州城有名望的正人義士，利用公憤，把全城的大煙館抄沒干凈……逼大煙鬼們剁指立誓……鬧得整個江南都沸沸揚揚。

　　鮮魚巷的大煙館空了，沒有哪家愿意租賃大煙館，那些經過治療的大煙鬼們，心癮難除，就會三三兩兩聚到鮮魚巷，呆呆地望著破敗的大煙館過心癮。

　　臟亂差都不足以形容那條曾經充滿活力的巷子，烏糟糟的墻面，屋頂滿是殘磚斷瓦，青石墻也搖搖欲墜。

　　不知道哪個拐角，就會遇到眼神空洞、形容枯槁的大煙鬼。

　　凡是大煙鬼們聚集的地方，沒人愿意待。

　　鮮魚巷更是再沒人提，就魚船蝦船都不往這兒停了，另選了泊船碼頭，徹底變成了大煙巷。

　　蘇溪聽完，唏噓不已。

　　“麟兒做了樁大好事，”楊老夫人充滿自豪地說，“從此以后，江州城再沒有大煙，百姓又恢復了平日的生活。”

　　“那些人呢？”蘇溪好奇地問。

　　“大部分人都治好，重新開始生活了，”楊老夫人帶著微笑，“至于那些沉迷過深的，就只能自生自滅了。”

　　“等他們死干凈，江州城就真正清靜了。”

　　“那些大煙販子呢？”蘇溪忍不住又問。

　　楊老夫人笑得更開懷：“殺光了！從此再沒煙販子敢進江州城。”

　　蘇溪沒再多問，陪著楊老夫人逛了一圈又一圈。

　　在周家，覺得楊家是龍潭虎穴。現在看來，似乎大不相同，至少，她從沒聽楊老夫人說過誰的是非。

　　楊老夫人說了大半天覺得渴了，然后又不高興了：“哎，我說這麼多，你不說點什麼？”

　　“說什麼？”蘇溪很納悶。

　　“周家一定說了楊家不少壞話吧？”楊老夫人的眼神銳利起來。

　　蘇溪避開了視線接觸，立刻反應過來，這明擺著就是默認了嘛，

　　“說我的夫君是搶來的？說麟兒是江州一霸？”

　　“還說我們和周家聯姻，是看上他們的家產了？”

　　蘇溪呵呵一笑：“楊老夫人，不止周家在說，整個花市街都是這麼說的。”

　　楊老夫人走到涼亭，接過丫環捧出的魚餌，撒向水面討食的魚兒，“因為抄沒大煙館、殺煙販的事情，楊家把江州城的富戶都得罪了。”

　　“為什麼？”蘇溪問完才覺得自己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