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人想到，促成這樣完滿結局的人，不是周夫人，而是蘇溪。

　　原因很簡單。

　　周夫人越來越依賴蘇溪，左看右看都滿心歡喜，陪周睿的時候，總是和她拉家常，聊得很是高興。

　　反倒是蘇溪很尷尬，穿越過來才幾天，全耗在周家，能說的事情很少。再聊下去，遲早會露餡。

　　陳娘外出采買，總會帶回江州城的趣聞軼事，只是最近幾日什麼都沒發生，唯一不同的就是周宅附近的人突然多起來。

　　周夫人雖然身在大宅，卻心如明鏡，知道江州城的人都在等周家出事，比如周冰發喪、比如周睿發喪，或者周家與楊家聯姻。

　　周家自然不會讓自己成為流言蜚語的中心，以不變應萬變的姿態，既不主動解釋，也不驅趕圍觀的人群。

　　周夫人想留住蘇溪的心很迫切，除了好吃好喝好招待，診金結得非常大方，就連蘇溪的衣服總是嫌小嫌短，都會請裁縫登門訂做、連夜趕工。

　　蘇芪的言行不僅惹到了蘇溪，更是觸怒周家，算起來，這與蘇仁行并沒有關系。

　　周夫人很矛盾，蘇仁行醫術精湛，江州城乃至整個江南都是公認的。如果蘇溪和蘇仁行彼此敵視，周家老小是首當其沖的受害者。

　　還有，如果蘇仁行和蘇溪都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因此而鬧翻，周夫人還可以從中調停。可偏偏兩人都是心思很深的人，見面有禮，言行有度，讓人揣摸不到他倆的想法。

　　思來想去，周夫人半開玩笑地問：“西洋大夫治不好病人，會怎麼樣？”

　　蘇溪知道這是周夫人在試探自己，很明顯的，不管自己是否愿意，都被別人立到了蘇仁行的對立面，比如中西醫之爭，比如男女之別。

　　“大夫治病不能救命，總有治不好的，或是誤判的。只要盡心盡力，病人和家屬都不會怪罪。”蘇溪坦然地回答。

　　周夫人沉默片刻，又補了一句，“比如蘇芪這樣的？”

　　“如果大夫蓄意，會視造成的后果嚴重程度來處罰，不僅身敗名裂，還有牢獄之災；如果因為疏忽大意，就是過失，重則終身不得行醫，輕則賠償損失。”蘇溪正色道。

　　周夫人點了點頭：“與江州城相差不大。”

　　蘇溪笑而不語。

　　周夫人看蘇溪的樣子，真心覺得無力，明明只比周冰大四歲，心思卻深沉太多，實在不好揣摩。左思右想，不如開門見山。

　　“蘇溪啊，現在杏和堂的招牌就在我們一念之間了。如果我們放過，一切如常；如果我們執意追究，蘇仁行恐怕要離開江州城。你想如何？”

　　蘇溪也暗暗松口氣，早這麼說多好，猜來猜去累死了。

　　于是，坦率地回答：“周夫人，這世道不太平，疫病又多，好大夫很少，不能因為一個病人，就把杏和堂砸了吧？那樣只會寒了醫者之心。”

　　更重要的，蘇溪是穿越者，知道往后的日子有多艱難，目前她能做的是，多結好人緣，多認識名醫，將來才能救治更多病人。

　　畢竟，現在蘇溪的精神支柱，就是外婆臨走前的遺言：“小溪，當個好醫生。”然而，要在這個時代當好醫生，好醫術、好藥、好器械，一個都不少。

　　蘇溪現在空有一身好醫術，缺得太多，施展不開。

　　周夫人心里設想過很多種回答，蘇溪的回答卻出人意料，一位十八歲少女能有如此胸襟，實在難得。

　　一陣清脆的鈴當聲，蘇溪猛地回頭，看到一座精巧別致的西洋報時鐘。

　　“蘇大夫，這樣，就可以看時間了吧？”周夫人微微一笑。

　　“太好了！”蘇溪用力點頭，“周大少爺，每次鈴響，您就要吃點喝點；再走動走動……”

　　周夫人看著蘇溪的笑顏，連帶自己也開心起來。

　　周睿卻苦著一張俊臉，這下裝睡裝昏迷都裝不了，得撐成什麼樣兒啊？

　　蘇溪看穿了周睿的想法，一直忍著笑，猛地又想到：“周大少爺，您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知不知道桃紅用的什麼藥？”

　　周睿想了想：“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迷香，而且是上好的迷香。我沒有任何不適。”

　　“讓我再檢查一下，你真的沒有不適嗎？”蘇溪說完，又把周睿上下左右檢查了一遍，真心覺得不可思議。

　　“周大少爺，你知道這藥哪兒有買嗎？”蘇溪兩眼放光地問。

　　周家三人驚得倒吸一口涼氣：蘇溪，你想干嘛？”

　　周睿大吃一驚，厲聲斥責：“迷香是殺人越貨的萬害之物，你這個豆蔻少女要它干什麼？”

　　“對啊，蘇小姐，”陳娘嚇出一頭的汗，“這藥可不是鬧著玩的。”

　　周夫人沒說話，眼神驚懼不已。

　　蘇溪擺擺手，“我拿火來作比喻，火能烹煮食物、取暖、打鐵、燒磁；也能燒毀房屋，害人性命。”

　　“火是好是壞呀？”

　　“這……”周家三人一時真答不出來。

　　“同樣的，藥也不分善惡，迷香也一樣，”蘇溪繼續解釋，“心懷鬼胎的人用它作惡，奪人錢財，毀人清白。如果我有的話就不一樣啦。”

　　周家三人面面相覷。

　　“周夫人額頭受傷，我清先縫合的時候，您強行忍住，那滋味不好受吧？”蘇溪也不著急，笑著解釋。

　　周夫人用力點頭，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