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管便不再說話了,望著一桌子飯菜發呆。
杜若連忙道:“先別想那麼多了,你平日里也沒怎麼吃飽過,先吃吧,吃完了就住這兒了,大過年的我也不能看著你流落街頭。”
“謝謝杜姐姐!你比我親姐姐待我還好!”他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杜若:“……”
雖然家里人少,但也年味十足,街上白天熙攘,對面春風閣更是管弦不歇。
杜若該張羅的都張羅了。還給后頭丁家和柳家送了些瓜果、油炸面食,畢竟她在這城里相熟的人不多。
新年第二日,她又找了輛馬車出城去了沽南鎮,為孟家逝去的人燒紙錢祭奠祭奠。
那場大火過后,云水繡莊斷壁殘桓,滿目蒼夷,官府結案以后,應當再沒閑人來過這兒,畢竟燒死了那麼多人。
她站在灰土之中沉吟良久才坐上馬車離去。
過年時蘇明揚和他娘回家去了,等來年進城,他還拎了一些醬肉、果子給她。
“過年回家幾日,你人似乎胖了些!”杜若對他道。
“娘每日都做許多吃的,擺滿一桌子,還總催著人吃……”蘇明揚不好意思的笑著道,說著又想起來不該在杜若面前說這些話,便住了嘴。
“不知道你一個人怎麼過的?”緩了一會兒,蘇明揚又關懷的問。
“我和小管一起過的年,又去后頭丁家和柳家吃了頓飯,過的挺熱鬧的!”
她扭頭看了一眼端來一盆水擦桌子的小管,他最近總跑來給她干活兒。
蘇明揚點點頭,“那便好,我怕姐姐你一個人覺得凄苦難過,想早來兩日,奈何爹娘不許,家中親戚也多,每日都要招呼。”
杜若笑笑,“你如今是大人了,你爹娘又以你為榮,自然想要你在家多待幾日。”
他又認真的道:“我今日去學堂,先生說今年功課比去年繁忙,可能今后我來姐姐這兒的次數會少些,姐姐若是有什麼事,就去學堂找我。”
“好啊,回頭我得了閑去學堂看你。”
“姐你一旦提筆畫畫就不記得吃飯,還是要注意身體才是。我知你辛苦,但現在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我攢的這點銀子你拿著吧,我吃住在家也用不上。”
“明揚你太客氣了,真不用,你也幫了我不少忙了。”杜若連忙將他遞來的銀子推出去,“二成雖然混賬不懂事,但也沒白交你這個朋友,進城后你總來看我。想必過不幾日他該偷著來找我了,到時候我叫你來,咱們三個好好吃一頓。”
“好……”他低下頭去,將銀子收了起來。
初春乍暖還寒,不過天總歸一點點的暖了起來。
聽丁大娘說柳玉嬌的病情又忽然加重了,躺在床上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更吃不下東西;本以為她熬過去年冬天,今年身子就漸漸好了,如今看來似乎撐不了多久了。
杜若年前冬天去過柳家多次,和玉嬌說說笑笑的,有時一起做針線活,還特意為她畫了一張像。她也以為玉嬌能好,聽聞她病情加重,便買了些補身子的送過去看看。
柳昌茂年紀大了,一頭白發更稀疏了,佝僂著身子坐在床邊,望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兒,悲天蹌地。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悲苦的事情,哪個父母都承受不了子女先離自己而去。
寒意消退,風也變得暖了。柳樹發了芽,桃樹也開了花兒,杜若專門采摘來了送過去給她看。
丁大娘這幾日也總是拿著絹子沾眼角,她看不得柳家那樣,但又天天跑去幫著做飯打掃。見了杜若說著說著又流下淚來,心疼的很。
“玉嬌若是有個好歹,她爹可怎麼辦啊!年紀大了身體遭不住啊!”丁大娘紅著眼睛道。
小管倚在門上,腰上圍著圍巾,打量著外頭偶爾走過的路人。
過完年后,他幾乎成了杜若的伙計,來杜若這兒像是進了自己家一樣。氣的管雙雙也不怎麼過來了。
杜若見他雖然犯懶,但吩咐什麼他也沒推脫過,便讓他留下了。
“街上總有一老一小手里拿著根竹竿,小的攙著老的,明眼的攙著瞎的,到處要飯,不如到時候我和柳大爺去街上乞討,別人看我們這樣興許更可憐了,給的錢也多!”小管扭頭對丁大娘道。
丁大娘啐了他一口,“有我們這些街坊鄰居,也斷不能由他去要飯!你個小乞丐心眼忒壞!”
“柳家有沒有什麼親戚?比較親近的,興許能將柳大爺接走照顧他。”杜若想了想道。
“他家親戚都不在本地,以前我倒是見過他一個侄子來看過他,興許能投奔他們去。”丁大娘道。
頓了頓,丁大娘又抱怨:“也不知道造什麼孽!城外發了汛水,河水漲的飛快,附近的莊稼都淹了,連帶著淹了一個村子!據說死了幾個人,縣衙里頭也不管不問!”
杜若跟著嘆息。
天災人禍,人力不可抗衡。如今縣太爺烏大疆只等著升官發財,這些在他眼里或許只是小事兒一樁,遮掩遮掩就過去了。
丁大娘回家后,她揉了揉太陽穴,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動。
小管又開始拿抹布擦起了桌子,似乎在做給杜若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