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爺子坐在正中間,仰著頭,閉目合眼,雖然已年過花甲須發花白了,但面色依舊紅潤。
孟遠舟手中端著白瓷杯托,另一只手拿著杯蓋十分鎮定的撥弄著上面的茶葉,見人來了,便轉頭望過來。
杜若與他對上視線,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不過孟遠舟面色溫潤如常,甚至比之往日更加儒雅清貴了。
孟修文本來在他腿上伏著,聽到說話聲抬起頭來,揉了揉眼睛,笑眼彎彎的喊了一聲‘杜若!’,他羞澀的看了孟老爺子和自己父親一眼,腳下跨一步朝杜若跑過去。
“小少爺。”杜若對他行禮。
“你帶了什麼呀?”孟修文盯著她手里的東西問。
“一點吃的。”杜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實在拿不出手。
不管如何,她之前是答應過給他送禮物的,卻也沒上心。
“就你自己來麼?”他又側身朝門外望了一眼問道。
杜若點頭。
孟修文兩只手拽著袍子,忽然有些淚眼汪汪的,臉上的期待笑容也盡數消失,顯而易見的委屈。
明瑟連忙蹲下去伸手抱住他,小聲勸慰了他幾句話。
杜若又轉身向孟老爺子以及孟遠舟行禮。
孟老爺子對她笑了笑,指著一旁的位子道:“來,坐到這兒來,我有些話和你說,遠舟,你先帶著修文下去吧。”
孟遠舟放下杯子站起身,走到杜若面前,對她一笑,彎腰抱起孟修文朝里面走去。
廳里就剩下她和孟老爺子,杜若莫名松了一口氣,走到他指的那個椅子上坐下來。
孟老爺子有什麼話與她說?
“孟家這幾日發生的事兒,修文什麼都不知道。”
孟老爺子道,“今日是他的生辰,本來騙他說昨日他母親會回家,可是昨日沒回,今日呢……”他停頓下來,直起上身面容祥和的望著杜若。
杜若點頭,她知道這些。
“修文這孩子,從小沒了娘,遠舟對他又過于嚴厲,他心思重些,你是極有耐心的,他喜歡偎著你,我看的出來。”他掂量著用詞,捋著胡子問道:“他不知道他母親長什麼樣子,若告訴他是你,他便會認定是你。”
聽完孟老爺子的話杜若驚訝的很,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孟老爺子繼續說道:“遠舟這些年不曾續弦,他心中……一直沒忘記棠梨,唉……”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杜若忽然疑惑問道:“夫人是因病去世的?”
可是她聽來的那些完全對不上,孟遠舟究竟是情深一片還是道貌岸然?
孟老爺子搖頭,雙手交叉靠在椅子上,目光望著某一處,陷入思緒中去。
“既然叫你來,有些事情自然要讓你知道。”他道,“棠梨是跳入水塘自殺身亡的。”
杜若震驚非常。
可見周寧婆婆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七年前孟家還是小商小戶,經營著繡莊和布莊,以及其它一些鋪子,家境富裕。我年紀大啦,就將身上的擔子交到了遠舟的身上,他從小就對做生意感興趣,擔子交到他身上,他果然經營的很好,那時他和棠梨已經成婚,兩情相悅感情十分好。”
“雖然家里的莊子做得很好,但遠舟不滿于此,想要將生意做的更大,賺更多的錢,他整日忙于生意,忙著與人周旋往來。又時常出遠門,短則三四天,長則數月,回家的時日漸少,兩人之間漸漸發生了爭執,棠梨不想讓他出門太多,不過好在她懷了孕,遠舟終于答應在家陪著她……”
孟老爺子一邊講著一邊摩挲著椅子扶手。
后來,棠梨生下了孩子,有了孩子兩人感情又好的蜜里調油。不過漸漸地孟遠舟又忙于生意往來,忙于應酬,想將生意做的更大更遠,兩人之間再度產生爭執。
她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整日在外不著家,她也不要什麼金山銀山,只想兩個人守著快快樂樂過日子。
可孟遠舟生在商賈之家,從小耳濡目染又極有做生意的天賦,說他對做生意癡了迷也不為過。漸漸地,孟家做起了各種各樣的生意,鋪子開的越來越多,田產也置辦的越來也多,家中財富十分可觀。
棠梨鬧過了哭過了,就變得安靜了,平日里除了照看孟修文,時常叫莊里的那些樂師舞姬們過去演奏,聽聽曲子唱唱歌。
后來有一日,孟遠舟從外面回來,發現了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棠梨,還有一個年輕的琴師。
棠梨在嫁給孟遠舟之前,孟遠舟對她一見傾心,邀請她聽自己彈琴一曲,兩人尋日里相處也是他彈琴,她伴舞。誰曾想她移心的人也是個琴師。
那琴師被抓起來后夜里想辦法逃跑了。
第一百零七章 風月舊事
孟遠舟既憤怒又痛苦,除了服侍在棠梨身邊的幾個人,禁止她再見別的人。
雖然他仍深愛著她,但這份兒愛里多了痛苦與恨意,既傷了自己,更折磨著她傷害著她。
從那以后,他便冷落了她。
棠梨大多數時候平靜的很,仿佛無波無浪的湖面,但有時候又忽然變得歇斯底里,整個人十分脆弱不堪,時而坐著坐著忽然捂住臉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