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遠舟接在手中,打開看了看。
杜若見他們在交談生意上的事,沒讓她回避的意思,便也只好低著頭繼續作畫,盡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這是去年的賬面,今年若像往年一樣收購同樣的量,要多付一筆銀子來。”李儉道。
孟遠舟看完后將賬本放下來,起身在房內走了半圈,“這點銀子沒什麼,蠶絲的價每年都在上漲,布莊織布所需的蠶絲量逐年增加,每年都會多付一筆銀子來,無可遏制。今年若是能做成宮里的生意,萬和的蠶絲需求量更是大增,你預算的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雖然杜若沒有故意聽他們講話,但也不可避免的全聽了下來。她心中又道,孟遠舟之前說他對鄰國的生意暫時沒興趣,原來是盯上了宮里的生意。
東溝村也有不少種桑養蠶的村民,尤其蘇家,是養蠶大戶。宋家以前也養過兩年,只不過后來糧食價格上漲,百姓們轉去種糧食去了,有的連桑樹也伐了。
“是,奴才待會兒回去重新估算,只不過宮里尚未回復,也不知何時能回復,現在新蠶絲剛下來,此事擱置不了太久。還有,若是從別處收購蠶絲,人力物力運過來,也要花費一筆不小的開銷。”李儉道。
杜若腦子里迅速思索著,目光直視著宣紙一角,連墨水滴在了紙上洇開了一片都恍若味覺。
“無妨,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孟遠舟道。
“是。”
杜若抬頭看向兩人,猶豫一下,放下手中的筆,起身道:“孟爺,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關于蠶絲收購的,不知道孟爺愿不愿意聽?”
孟遠舟疑惑的看向她,“說說看!”
杜若面容肅了肅,從矮幾后走出來,正色道:“本就是婦人之見,若孟爺覺得我所言不妥,不如一笑了之!蠶絲的價格我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這兩年糧食價格上漲,種地的漸多,養蠶的少了,蠶價自然而然只升不降。據我估測,萬合布莊每年要收購的蠶絲量巨多,若是想操控蠶絲價格,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有何見解?”李儉插話道,他竟然想聽下去。
杜若接著道:“糧食價格上漲,種地的民眾自然就多了,那麼蠶絲價格上漲,養蠶的民戶自然也會增多。若是今年蠶價猛漲,造勢一番,許多農戶明年便會跑去養蠶,后年、大后年,產蠶絲的量只會更多,明年這時候聯合一些大商賈,壓一壓價,民戶若是嫌價低不賣,蠶絲也只能積壓在手里頭,他們遲早會賣。”
當然,她這是站在生意人的立場上做出的考慮。
若是站在農戶的立場上,心里指不定哭爹喊娘大罵奸商。
孟遠舟目露贊賞,笑望著她,替她把話說完:“今年萬和也可以聯合一些商人抬高蠶絲價格,明年養蠶的人多了,價格卻一落千丈,甚至連去年都不如,后年依舊如此,三年、四年后民眾轉而去種田,我們再哄抬價格,循環往復。”
“我正是這個意思。”杜若道。
這麼一想,她太有奸商的潛質了,心中惶惶然。
掌事李儉皺眉思索著這一想法的可行度,畢竟這可是個持久戰,放長線釣大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也不是一個月半年的事兒。
但他十分震驚于這女工的大膽,說話做事不同尋常
孟遠舟背著手在房內走了一圈,看向杜若的視線中多了許多內容。
他現在忽然一點都不覺得她和馮寧說的那些話荒唐可笑了,依靠她的聰明,她想做生意賺錢也不是不可能的,在這上面她有自己的見解與想法。
不得不說,她比自己想的要聰明許多且看的長遠。
“很好,你的提議我會考慮。”孟遠舟道。
杜若便道:“那孟爺和李掌事繼續議事吧,我就不打擾了。”她又坐下來繼續作畫。
待她將那副畫完成的時候,房間內只有她一個人,孟遠舟與李儉談完生意上的事情便出去了,似乎要外出見客。
她將桌子上的東西收拾好,將那副畫壓在鎮尺下邊,便回到善工樓。
馮寧見她回來,小心打量她臉色,又忙不迭的打聽明瑟叫她去做什麼了。
“孟爺讓我給他畫一幅畫。”杜若道,繼而她又責怪道:“我還沒問你呢,去茅房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以為你掉茅坑了,害的我擔心半晌,差點沒和鄭大娘說去撈你一把!”
“忽然就鬧了肚子,太疼了,去了時間長了些。孟爺有沒有與你說什麼?”馮寧又笑著道。
“也沒說什麼,就只是隨便問了幾句話。”
自己今日說的倒是多了點,反正有些話說了又不會死人。
她說出來是一回事兒,他們聽不聽又是一回事兒。若是不說,那就爛在肚子里頭沒人知道,得到的機會也就少了許多。
馮寧見她對自己的態度與往常一樣,便悄悄放了心。
下工后,杜若剛一走出善工樓,便被明瑟攔住叫到了一邊。她心中疑惑的很,今日她不是才回了信麼?怎麼又找她?
明瑟對她的態度很明顯的多了幾分恭敬,面目和善,笑意盈盈的望著她,“杜娘子,這是孟爺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