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琛雙唇緊閉,目光卻銳利如刀。
“你現下打不過我,”左律實話實說道,“你雖有青攰神器,可他不服你,沒法發揮最大功效,你打不過我。”
孚琛卻不與他做口舌之爭,轉頭對曲陵南道:“徒兒,過來。”
曲陵南搖搖頭。
“你莫要以為尋個外人相助便能隨心所欲,”孚琛怒道,“你一身修為皆出自瓊華,此生此世,都是我文始真君的座下弟子。過來,我前事不咎,咱們從長計議。”
曲陵南低下頭,忽而道:“師傅,你為何要逼我講難聽話?”
孚琛微微一愣。
曲陵南緩緩地道:“我所練的那本假青玄功法,只有與左律雙修才能損耗他的修為,你從籌劃這事開始便沒拿我當徒兒,更沒拿我當人,而是拿我當物件都不如的低賤玩意兒,你真以為我什麼都不懂?”
左律困惑地皺眉,問清河:“她說的什麼意思?”
清河嘆了口氣道:“若我想害你,自然要除掉你身上最令人忌憚的東西,你修為高卓,眾所難及,又不好財色,無欲無求。好容易要與女子雙修,不在雙修這事上下功夫怎麼行?”
“我不懂。”
“你回去看看你的徒兒徒孫們送你的雙修秘籍吧。”清河鄙夷道。
他二人這邊說著,那邊孚琛卻臉色蒼白,目光閃爍,竟有些不敢直視曲陵南,半響,他才啞聲道:“你,恨我?”
他沒說為師,卻說我。
曲陵南閉了閉眼,嘆息道:“我不恨,你出此下策也是被逼無奈。但你是我師傅,或者你往后還能收千八百個弟子,可對我而言,我這一生,卻只有你一個師傅……”
她沉默了一會,繼續道:“師傅,我竭盡所能,也只能做到不恨你而已,你若還要我裝作什麼事沒有,留下仍舊與你做那孝順徒兒,那你甭廢話了,一劍劈了我便是。”
“師傅,身為弟子,能為師尊所做之事我都盡力做了,我不虧心。作為師傅,你也照料過我,教導過我,你亦不虧心。撇開左律這回事,咱們倆都不虧心,這已然難能可貴,又何必貪得太多?”
“就這樣吧,留下來,你保不定天天念叨被我壞了復仇大計,我也難保天天要提防你再害我騙我,咱們倆各懷鬼胎,終究要反目成仇,不若就此罷手。”
她說完,朝清河招招手,清河會意,立即飛到她懷里。曲陵南慢吞吞挽起袖子,露出前日孚琛親自給她結下的紅繩,抬頭微笑問:“據說,此物真名為伏地咒?”
孚琛搶上一步,失聲道:“你等等……”
“再會,不,是永不再會。”曲陵南催動靈力,那紅繩瞬間化作紅色光影,將她整個罩住,紅光掠過,原地上立即空無一人。
三十四 古寨幽
涇川實際上并非一個地名,確切地說,它是一個寨子的名字。
此古寨隱匿于深山老林之內,四周終歲縈繞重重迷霧,迷霧之外又是密林重重,盤根錯節,更有兇獸毒物出沒,人跡罕至。
古寨無出入門戶,外圍古老的墻體與樹根生于一處,遒勁蜿蜒,宛若蛇行痕跡。外人來,只能見到巨木參天,枝椏繁茂,掩蓋得此處暗無天日,寒意森森。非高階修士,無法窺破那一片樹影之間被人下了極為繁復的禁制;而樹影之內,卻別有洞天福地,雞犬相聞,阡陌交錯,屋舍炊煙裊裊,一片和煦安然。
這樣的安靜祥和,孕育出一代又一代的涇川人。他們自給自足,自得其樂,基本無需與外界往來。
但時間一長,有些年輕人便不大愿意在此終老一生。在他們看來,寨子里再祥和美好,可也比不上外面的世界刺激新奇。哪怕前輩再告誡,規矩再森嚴,年輕的心一旦蠢蠢欲動,便無所畏懼,亦無可阻擋。
在偷跑了好些年輕人后,某一任涇川寨主便下了道開明的法令。凡年滿十八的少年男女,皆有一次外出歷練之機會,為時三年。年輕人們發下毒誓,絕不吐露古寨秘密后,便可離家游歷。他們可利用此三年時間,感受外界,增強見識。三年期滿,則需回轉,若不回來,時限一到,那人身上的涇川曲氏一族血脈便會顯露無疑,而帶其回家的神引亦會消失,這個涇川人,從此是生是死,便全靠自己的命數了。
通常而言,見識過花花世界的喧囂與煩躁,自幼成長于寧靜安詳的涇川人,都會默默選擇安心返鄉。然凡事總有意外,每一代外出的年輕人,都有幾位回不了家。有人被繁華世界中的利欲權柄迷了眼;有人被情欲愛欲困了身;有人是輕信他人,做了修士修煉的墊腳石;也有人橫遭不幸,三年前未滿就已然送了命。
涇川女子多窈窕貌美,天賦異稟,身具靈脈之體,與修士雙修,能助對方修為一日千里。久而久之,玄武修行人士個個曉得“得一曲家女,勝過千枚丹”一說。
熙熙攘攘,利之所趨,修行界甚至關于何為女子身具靈脈之體有詳細的甄別之法,涇川曲氏女名動天下,然落入高階修士之手的曲氏女,卻全都早早隕落,無一人活過三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