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修到打得過時,你恐怕已登仙或坐化。”曲陵南淡淡地道,“怪不得師傅總說時間來不及,果然是來不及……”
清河擔憂地道:“主人……”
曲陵南揮揮手,道:“我沒事。你繼續。”
清河瞥了左律一眼,問:“左律,你到底怎生與他結下仇的?”
“與他結仇?沒印象。”
“那總有線索吧,你再想想。”
曲陵南忽而道:“師傅姓溫。”
“姓溫?”左律皺眉道,“沒印象……”
“師傅自幼被師尊撿回門派,長在瓊華,成年后方下山歷練,未嘗聽聞得遇于你。師尊曾道,師傅年少時沉默寡言,只愛練功。”曲陵南抬頭幽幽地道,“他今年不過百歲多些,左律,你只管往百歲之前想。”
左律閉上眼,手一揮,一道五色琉璃光一閃而過,空氣中驟然間像多了許多人聲話語,摻雜著獸吼禽鳴,隱約莫辯。清河飄到曲陵南耳畔,柔聲道:“此乃回光溯影,這還是當年仙子所創之法術,仙子記性不大好,行事又不拘細節,她生怕自己忘事,便創下此法,用以回溯記憶。后我到她身邊,記這等小事便由我代勞,這法術便漸漸被棄之腦后了。”
曲陵南點點頭,問:“你會麼?”
“青玄功法中皆有記載,主人若想學,日后盡可學。”
“不,”曲陵南淡淡地道,“我想學能忘了某些事的,你有這等法術麼?”
清河一愣,隨即道:“沒。”
“那我往后自己創個好了,”曲陵南低聲道,“自己創就好了。”
此時左律運功已畢,睜開眼,道:“百余年前,我確曾出關。”
曲陵南心中一跳,急急看向他。
“當時樟南傳有青玄功法現世,我自然要去瞧瞧。”左律道,“去到那,才發覺不過是謠傳,似是當地一大戶得罪了人才傳出這等流言,我趕到時,那已糾結不少小世家修士及散修,那戶人家也算有幾分本事,加之門上有高階修士留下的禁制,尋常人倒一時半會奈何他不得。
我瞧了會覺得沒勁,便想回去了。”
“為何不徑直回去?”
左律臉上竟流露幾分不自然道:“我回去前,想確認那家人是否真無青玄功法,便隱身入內,隨那家主入了內堂。那內堂有密室,密室外有三道法陣,這些于我而言自然皆是小兒科。我入內后,卻瞧見……”
“瞧見什麼?”清河問,“那家主練魔道邪功?”
左律搖頭道:“不是正宗魔道邪功,不過是不入流的采補之術,可是,被他采補的女子皆扮作青玄仙子狀,其密室壁上,懸掛青玄的大幅畫像,我還記得那身衣裳,白衣藍裙,綠色絲绦,當年我頭一次遇見她,她便是穿那身衣裳……”
清河大怒道:“豈有此理,這人找死!”
左律贊同道:“我亦是如此想,于是下手取了此人性命,后仍覺余怒未消,便順手蕩平那座宅子。”
他說完,奇怪地問:“難不成我不該這麼做麼?”
清河氣憤難平道:“那自然是應當!”
左律慢慢地道:“這不過小事一樁,我早就忘了,如今想來,那家人似乎便是姓溫。”
曲陵南靜靜地看著他,問:“你覺著這是小事一樁?”
左律點頭:“是小事一樁。”
曲陵南大怒,伸手擲了個火球過去,紅著眼眶道:“你可知你的所謂小事一樁,對旁人而言卻結了天大的冤仇。”
“當然,我師傅被你害得有多苦,我因此事而多冤,這些都與你無關,可我且問你,若當日你只誅首惡,而不是累及無辜呢?我師傅整個一生都會大大不同。我亦不會站在此地質問于你。”
“太一圣君,敢問修仙問道,只為一己好惡而累及無辜,草菅人命?那修士與畜生何益?修道修來作甚?大道修的是清虛心、真善心,可不是什麼唯我獨尊,為所欲為的野心。”
左律奇道:“那些人本事低微近似螻蟻,你踩螻蟻之時,需要問他們冤不冤?”
“可你能選殺與不殺。殺一個還是滅門。”曲陵南心中涌上一陣無奈感,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去,輕聲道:“我是修為低微,見識有限,然我熟讀瓊華經,明白了一個淺顯道理,那即是修行不降心,為不見性。既不見性,豈能養命,更遑論問道成真。”
“太一圣君,你不降殺心,不尊生靈,妄開殺戒,亦會有報應。你欠姓溫的一家子的命,溫家子孫因此心生仇怨,生出這許多事來,自己固然痛苦,卻也累及到我。我下山來,想的不過是好好練功,養活自己,養活師傅罷了,這下可好了,因你殺人全家,我什麼打算都成夢幻泡影,什麼都成扯淡……”
她目光轉為黯淡,疲倦地道:“你心生殺念而不自以為意,亦算不得性體真空的大徹大悟者。所以你走吧,若你心中仍覺著我能叨青玄仙子的光,那就替我做件好事,好好解了咱們那個荒唐的道侶之約。”
“只因我,死也不會答應你。”
她說完,轉身手一揮,清河會意,即刻化作一片大鏡子懸浮半空。
曲陵南一躍而上,正要離去,左律在身后問:“你去哪?”
“我尚有要事。”
“你要找文始真君麼?”左律問,“我幫你可好?”
曲陵南微微一頓,頭也不回道:“從今往后,你與文始真君之間的恩仇,莫要再扯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