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呆了半響,她一生中從未如此彷徨而惶恐過,宛若置身百丈懸崖,周遭俱是濃黑霧瘴,伸手不見五指,她往哪個方向邁腿,都有可能跌落萬丈深淵,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她甚至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生平第一次喪失一往無前的勇氣,反而想遠遠躲起來,不聽不想,什麼也不知道最好。
可不聽不想,真相便不是真相了麼?
不可能的。
曲陵南站了起來,她快步走著,朝向孚琛所在的洞府,但邁出十余步后又驟然停下,茫然四顧后,又深吸一口氣,猛然轉身。
當事情亂如麻時,最好的方式不是去抽絲剝繭,而是快刀斬落。
她是曲陵南,便是沒有師傅,沒有門派,沒有來由,沒有莫名其妙的前生來世,乃至于沒有曲這個姓氏,她仍然是她自己。
“清河。”她抬起頭,面無表情地問,“若我師傅給的不是青玄功法,那是什麼?”
清河溫柔地道:“主人,要窺一本功法的功用,莫過于大能修士們了,清河只是器靈,并未修過修士功法,恐不能如主人所愿。”
“大能修士?”
“正是。”
曲陵南漠然點頭,道:“那我們便去尋個大能修士吧。”
清河忙道:“主人,你莫非要去尋左律,這可萬萬不妥……”
“有何不妥?”曲陵南轉過頭,目光呆滯,“一切皆因他而起,一切也應尋他而終。”
“可是……”
“師傅不會告訴我的,”曲陵南低頭,忽而自嘲一笑,“師傅從來不跟我說掏心窩的話。”
“主人……”
“你放心,”曲陵南抬起頭,吸吸鼻子道,“若你撒謊,詆毀我師傅,那我自會懲戒你,但若你沒撒謊……”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停頓片刻,才啞聲道,“若你沒撒謊,我亦不會感激于你。”
“清河只求主人不要被人蒙在鼓里……”
曲陵南目光凌厲看向他,冷聲道:“你口口聲聲為我著想,可你心底想如何做,卻從未遲疑猶豫。清河,我不管你為什麼或要做什麼,但你莫要將我視為蠢貨愚弄于鼓掌之上。”
清河大驚,忙道:“主人,清河萬萬不敢……”
“你不會明白,你今夜說了些什麼,”曲陵南目光憂傷,愣愣出神,過了很久,又喃喃道,“罷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算真個將你碎尸萬段,又能如何?”
她站起來大步邁出,頭也不回吩咐道:“還不趕緊帶我飛去主峰?”
清河愣怔,猛然驚醒道:“是,主人。”
三十三 恩義絕
清河靈鏡托著她御風而行,當真比任何飛行器都穩當妥帖。飛到主峰,還未得靠近,半空中已然懸立一人,玄衣烏發,眉若刀裁,正是曲陵南要雙修的道侶,太一圣君左律。
曲陵南皺眉問:“你曉得我要來?”
“不曉得,”左律答,”我于問卦占卜一道所知甚少,我只是察覺到你的氣息愈來愈近,故飛出來見你。”
“很好,”曲陵南不甚在意地點點頭,隨便一拍身下的鏡子,道,“過來聊聊?”
左律眼中一亮,平平飛了過去。
他學曲陵南的樣子盤膝坐在她身邊,想說什麼,又皺眉放棄。
“喂,我有要事問你,這事除你我之外,不能有第三人聽見。”
左律點點頭,手一揮,下了禁制。
周圍瞬間宛若罩上一個巨大的透明罩子,四下靜謐無比,連彼此的呼吸都能得聞。曲陵南抱著膝蓋歪著腦袋愣愣出神,過了會直截了當問:“你干嘛非要跟我結雙修道侶?”
左律看著她正色道:“因為我想與你在一塊。”
“你不是想跟我在一塊,你是想跟你記憶中的青玄仙子在一塊,”曲陵南毫不客氣指出,“你根本連我是誰都不曉得。”
“你就是她,”左律糾正她道,“我試了許久,換了好幾種法子,連左元宗都抓來做證,不會有錯。當年,青玄傳過他靈犀指功法,若你不是她,單單那日他抓你那下,就足以取你性命了。”
“我不是青玄仙子,“曲陵南瞥了他一眼,道,“就算我是,我不樂意跟你雙修,你又待怎樣?殺了我?”
左律愣愣呆住。
曲陵南火氣大了起來,只覺這麼些苦楚且因眼前這個二愣子而起,可這王八蛋卻偏生功力深厚,旁人奈何他不得,她越想越怒,跳起一腳踹向他,咔嚓一聲,腿骨劇痛,宛若踢到鋼板,砰的一下摔到一邊。
“主人,你沒事吧?”清河禁不住出聲問詢。
“不知輕重,你現下與我修為相差太遠,向我出手,簡直是自尋死路。不過你與我雙修后,功力很快便會提升,我再親自敦促你練功,相信不出百年,你定可恢復前世功力之八成。”左律一口氣說了這麼些話,已然有些不適應,索性簡短道,“總之你不該踹我。”
“我要不是殺不了你,我現下就想宰了你。”曲陵南爬起來狠聲道,“你給我閉嘴,憑什麼你說雙修便雙修?”
“你怎會不愿?你不會不愿的。”左律奇怪地道,“雙修之術是最能快速提升你修為的法子了。魔修中倒是聽聞過有采他人功力為己所用的邪法,可代價甚大,實不如雙修穩妥……”
“我為何要提高修為?”曲陵南問,“為何要你來助我提高修為?”
“青玄自來便是天下第一人,怎可修為比我低?”左律理所當然地道,“我助你最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