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甚自然地抬手,想了想拍拍曲陵南的后背,道:“ 瓊華弟子哪有你這麼沒用的?出來歷練一次哪能不吃點苦?哭什麼?挺起腰來。”
“是。”曲陵南低頭拭淚。
孚琛問:“那柴刀是怎麼回事?”
曲陵南將入秘境后遇上這柄刀的種種事略微說了一遍。她一心要為師傅尋得一柄上天入地獨一無二的法器,將此刀種種不凡多說了兩句。至于此神器與她那些淵源,一來曲陵南自己也不清楚,二來她覺得即便有那也是上輩子之事,與她現下又有何干?故通通省略不說,反正那器靈如此囂張,日后自會自己嚷嚷與師傅聽,豈不是比自己一知半解說得更好?
曲陵南說得羅里吧嗦又斷斷續續,孚琛卻難得有耐性聽完,曲陵南首次下山,他覺得自己就如凡間的父母惦記離家的孩兒一般,竟然坐臥都頗有些牽掛,一接到徒兒發出的求救信息,他立即飛身趕來,就怕來晚了這個二愣子徒兒會有事。待見到她全須全尾,先松了口氣,偏又習慣性想訓斥兩句,待聽她嘰嘰喳喳說話,也不覺得厭煩,甚至有種無法訴諸于口的喜愛。這些全然陌生的情緒令文始真君頗為煩躁,他看著徒兒的臉出神,曾幾何時,當日上古冰洞中偶爾撿到的小女孩,也成長得窈窕動人,眼波流轉,竟有清澈到動人心魄的美。
不知不覺間,她真的長大了。
他原本是盼著她長大的,因為她若不長大養著何用?可如今她真個長大了,孚琛卻恨不得她永遠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十一歲小姑娘。
他向來行事謀定而動,勇往直前,卻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對這個小女孩生了不舍之心。
尤其是,當見著她出生入死將那柄不知從何而來的神器交給自己的時候,他心底霎時間竟前所未有地又是感動,又是欣慰。
孚琛不知不覺間,竟覺著跟前這柄不起眼的玩意兒,重愈千斤。
他接過那柄刀,神識一掃,不覺渾身一凜,宛若大熱天被一兜冰雪自上而下澆了下來。孚琛神色微動,再以神識灌入,忽而猶如有人拿金針狠狠刺入腦袋,疼得他打了個激靈。
腦子里同時響起一個奄奄一息的孩童聲:“滾你奶奶的,什麼玩意也敢來試探本尊。”
孚琛勾起嘴唇,問曲陵南:“那器靈可是孩童化形?”
曲陵南點頭道:“正是。”
“甚好,”孚琛抓起那把刀細細端詳,以元嬰期修士強大的神識強行注入,不一會只聽啪的一聲,他手中的刀應聲落地。
孚琛臉色變白,曲陵南忙幫他將刀撿了遞過去,好奇地道:“師傅,怎麼啦?”
“好頑固的器靈。”孚琛似笑非笑道,“有點意思。”
“是啊,”曲陵南點頭道,“這小子心黑著呢,還會騙人,動不動就給你下套,師傅,你拿著他可得小心,莫要被他誆騙了。”
孚琛仔細端詳那柄刀,越看越心驚,他眼睛發亮,口氣卻很淡:“倒是有些不凡的來歷,幸虧器靈此刻受損,否則為師還真拿它沒辦法。不過,既然它到我手上,少不得要給他訂些規矩了。”
曲陵南不放心道:“這柄刀做了很多錯事,千百年來不知抓了多少修士的元神入涇川秘境淬煉,草菅人命,無德陰損,師傅降服它時可莫要心軟。”
“草菅人命、無德陰損?”孚琛微微一笑,喃喃道,“怎的我卻覺著,它是不以德為德,不以損為損?”
“神器雖超三綱五常,卻不超天理,損益循環,不可替換,誰能例外?老實說,若不是瞧著它確有幾分真本事,又發紫火紫光與師傅你的功法相類,我也不想把這個麻煩送你。”
那柄刀似乎聽懂一般,氣得嗡嗡發抖。
孚琛哈哈低笑道:“小南兒跟著畢璩久了,學了他滿嘴仁義道德,老成得緊,倒比為師還要講求天道天命。好吧,你孝心可嘉,此刀為師拿去煉化便是。”
曲陵南笑道:“本就是給師傅尋的,你愛怎麼用便怎麼用。”
孚琛手一揮,將那柄刀收入自己的儲物袋,隨后又道:“照你說,杜如風與云曉夢皆與你同入秘境,此刻秘境一開,卻不見二人蹤影,想來大千世界,各人有各人的機緣,你也別管了,且與我回山便是,往后要下山,再不許如此次這般匆忙魯莽。”
曲陵南咬了唇,小聲問:“師傅,你是擔心我吧?”
孚琛冷哼一聲道:“你比那山里的猿猴還野,為師有甚擔心?”
“你分明就是擔心我,不然你怎會守在秘境之外,師傅,你就認一認又怎的?”
“無聊。”孚琛一扯袖子,率先走去。
曲陵南笑了,蹦蹦跳跳跑上去,道:“師傅,你就認了吧。”
“師傅,你不認我亦曉得……”
“師傅……”
孚琛被她纏得頭都大了,想也不想,一把將她揪了過來,往她嘴里塞了一顆藥丸。曲陵南一嘗,酸甜可口,正是云埔童子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的“甜甜丸。”
曲陵南睜大眼睛看著孚琛,眼中帶笑,心中只覺有無限欣喜,自她小時起便不知吃了多少回甜甜丸,可從未有一顆如嘴里這顆這般好吃,有說不出的甜,說不出的美,說不出的滋味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