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晚因紫炎秘文進階而帶來的暴戾之氣,在看到曲陵南的這一瞬間,忽而有所舒緩,心頭莫名其妙一松,被假“安神石”損害的經脈,這時才發作起來。
可是曲陵南到了,孚琛莫名其妙覺得心下安定,似乎自己可以放心受點傷。
“師傅,誒師傅師傅,”曲陵南頃刻間撲到他身邊,一把扶住他,著急地喊,“你沒事吧啊?怎麼我才沒見你多久,你就有本事把自己,把咱們浮羅峰搞成這樣?”
“鵬華,鵬華竟勾結外人害我……”他莫名其妙帶了幾分真情實意訴苦,“我上當了……”
“我早說了她不是好人你偏不信,別說了,說多了更生氣,”曲陵南一邊往他嘴里塞丹藥,一邊怒道,“你坐著,我去宰了她,想宰她很久了我!”
孚琛看著自己摩拳擦掌的徒兒,忽而想笑,可嘴里被塞了好幾顆補氣養神調息的丹藥,話也說不清楚,他反手一把抓住曲陵南的胳膊,靜靜看著她不說話。
曲陵南沒好氣地道:“還是不想她死是吧?行,我曉得了。不宰她便是,反正我剛剛拿神識掃過,她渾身經脈已斷,活不了多久。”
“不過師傅啊,往后你再這麼婆婆媽媽,還有的你吃虧。”
“就算跟你一個姓又如何?我親爹還要宰了我呢,一個姓就對人那麼好?你欠了她的啊?”
“現在知道自己傻了吧?師傅,你說你都多大人了,能不能看人看清楚點?”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先歇息,有我呢,哎我說,這些尸首可真難看,師傅你殺得很苦吧?我瞧瞧還哪里受傷了?那個小娘們是不是騙你損耗靈力又給你下藥啊?哎我早點來就好了。”
“早點來,師傅你就不用受苦了。”
孚琛自來不耐聽曲陵南絮絮叨叨,可這回不知怎的,忽而覺著她如此聒噪竟有幾分可愛。
他瞧著這個徒弟來來去去忙個不停,一會收拾洞府,一會攙扶他回洞府歇息,一會施法將地上血跡尸首清掃干凈。他斜靠在臥榻之上,上一刻尚手持紫炎刀連斬四人;這一刻卻愜意安逸,香爐中香煙裊裊,空氣彌漫聞慣的凝神香味,過一會,曲陵南自外而入,手中竟捧著一壺靈茶,她放下茶壺,道:“師傅,那個鵬華斷氣了。”
孚琛面無表情,心中卻想,吸納了紫炎氣還能撐這麼久,鵬華已然算不錯了。
“她死的時候樣子難看之極,我照你的吩咐,將她跟余下那幾具尸首一并用火燒了。”
孚琛點了點頭。
“說來也怪,其余人燒得干凈,獨鵬華留下一撮紫色火灰,人死了燒成灰不該是白色的麼?”
“興許她練了什麼邪功。”孚琛疲倦地道,“怪我識人不清。”
“嗐,都過去了。”曲陵南自從懷里掏出一只紫云飛鶴,得意地道:“云埔童子給的。”
孚琛看著她,眼里已不覺染上笑意。
“這是稟報掌教太師傅。”曲陵南一本正經地答,“大事上報,小事勿擾,現下出了這等欺師滅祖之大事,自要上報。”
孚琛點點頭。
曲陵南對著紙鶴嘰里呱啦講了一通,隨后手一揚,紫云飛鶴撲騰而起,片刻便飛走。曲陵南目送飛鶴遠去,笑嘻嘻的,倒像放飛什麼好玩的東西一般。
自她回來,一直都在忙于善后,嘴里不停,說的卻都是無關緊要之事,對于前段時間孚琛刻意讓她受那些的冷落偏袒只字不提。
孚琛瞧著徒兒坦蕩清澈的眼眸,忽而有種說不出的憋悶,仿佛他借著偏寵鵬華有意與她拉遠距離的種種舉措,在這個徒兒跟前其實算不上個啥。
孚琛忍不住輕聲試探道:“為師此前偏聽偏信,讓你受委屈了……”
他一句話沒說完,曲陵南已然噗嗤一笑。
孚琛裝不下去,板了臉問:“笑什麼?”
“嗐,師傅你還是別那麼輕聲細語,這樣好,”曲陵南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你冷不丁說什麼我受委屈了,倒嚇我一跳。”
孚琛臉色不好看,冷哼了一聲。他忽而想起一個可能,對上徒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難以置信道:“你……”
“我早曉得你裝的,”曲陵南干脆地答道,她執壺給他倒了一杯茶,茶香幽幽,香氣氤氳,隔著水霧,她的眼睛濕漉漉,宛若三月溪澗,清亮得耀眼,“起先我是很不忿,想揍你那個不曉得哪冒出的侄女兒,可我尋思著你若真個看重她,我身為徒兒的,總不好拆師傅的臺。可那日一看,你分明是逗我們玩兒,作為一個好徒兒,我自然要配合師傅哇。”
孚琛心下一跳,微瞇雙目,厲色閃過,問:“你如何曉得?”
曲陵南漫不經心地答:“這有何難猜?向來我在你跟前羅嗦多兩句,第三句你必然要命我閉嘴,可那鵬華比起我可羅嗦多了,有的沒的都能瞎扯一大堆,扯到最后我常常聽著聽著忘掉她到底想說啥。可她這麼能說,從未見你出言打斷,你不但沒不耐煩,還常常一唱一和鼓勵她繼續瞎扯。反常必妖啊師傅,再怎麼心疼侄女孤苦伶仃,也沒忍著她胡扯八道的理,你還沒老糊涂呢……”
孚琛沉下臉罵:“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