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抬起頭,一雙晶瑩的大眼睛直直看著他,內里有單純又直接的依賴,令孚琛莫名心里一軟,轉頭道:“大不了,還讓你傳紙鶴便是。”
曲陵南點了點頭,小臉上卻盡是抑郁之色。
孚琛扶住她的肩膀,彎下腰來道:“小南兒,那日太一圣君的本事你也見著了,你難道不想有朝一日跟他一樣問鼎蒼穹,直沖云霄?”
“不想。”曲陵南干脆地道,“他練功都練傻了,說話也不利索,我不想像他那樣。”
孚琛臉色一沉。
曲陵南嘆了口氣,道:“我不想,可我曉得師傅你是想的,師傅生來便是要做高高在上的那種人的,你見識過了那老妖怪的本事,定然要嫌自己本事不夠大,想要追上他,甚至超過他對不對?”
孚琛不自覺地松開了握住她肩膀的手。
“師傅,我都明白的,”曲陵南垂下頭,悶聲道,“你非但要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也要求我跟上你,我們浮羅峰的弟子原就與瓊華旁個師兄弟不同,你不許自己敗,也不許我敗,雖然我叫你一聲師傅呢?”
她抬起頭,目光熠熠,緩緩道:“為這個,十八歲前我也得奔筑基的修為。我都懂的,我不是不曉事的小孩子。”
孚琛別過臉,道:“你懂事就好。那青玄心法……”
“我早已背下,此后六年,當以修煉此心法為主。”
“這就對了。”孚琛微微一笑,“你能這麼想,為師心中甚慰。青玄心法博大精深,你練好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曲陵南默默點了點頭。
孚琛打一棒子給顆糖,笑道:“行了,垮著臉干嘛,為師替你布了聚靈陣,準備了筑基丹,還尋了上古冰洞里的玄石做成蒲團給你。
咱們浮羅峰靈力最好的一處洞穴,為師也指給你,做你閉關的所在。洞外有我親下的禁制,便是掌教親至也無法輕易打開,你盡可在其中靜心修煉。”
曲陵南小小聲道:“可是,可是我要那麼久都看不到你啊。”
“也罷,”孚琛有些無奈,只好道,“我再為你安一面鏡花水月,可使用三次,你若實在記掛師傅,就用那個見我吧。”
十九 壽誕日
六年光陰倏忽而過。
這一日,瓊華山門中張燈結彩,人聲鼎沸,弟子們個個身著新衣,佩劍絲绦結得整整齊齊。主峰正殿修繕一新,玉宇璇階,軒敞美備。仆役們端著壽桃仙果拂塵等物絡繹不絕,正殿當中諾大一個金底紅壽字熠熠生輝。
今日是瓊華掌教師尊涵虛真君三百歲壽元大典。涵虛真君德高望重,道修深湛,他的整壽壽辰,瓊華上下都愿為之大大操辦:一來表示對掌教真君的愛戴親近之意;二來也為玄武大陸道門的宗主們聚首碰面創個機會。
從一大早,畢璩便領著弟子們迎到山門外忙活開了。他專管來賓招待應酬等瑣細事。他是瓊華主峰主持庶務的掌教大弟子,素來仔細謹慎,辦事妥帖周到,掌教壽辰這件大事,于他更是責無旁貸。蓋因他雖未記在涵虛真君門下,然多年來蒙涵虛指點照應,與他的親傳弟子也差不了多少。小弟子們在背地里甚至有傳言,畢璩師兄就連平日吸納靈氣,都有掌教師尊親畫的聚靈陣相助,這等殊榮便是當年的文始與玉蟾二位都不曾有過。
壽誕正日,十二峰與講經、戒律二堂眾練氣期小弟子們均不敢懈怠,齊齊跟著畢璩領些事務來做,眾位記入內門的小弟子更是抖擻精神,謹言慎行,生怕一個不慎就在外人面前丟了瓊華派的面子。
女弟子們更是個個將自己裝扮得干凈整潔,道門正宗不走爭奇斗艷那條路,但女兒家總有各種小心思令自己即便穿著統一的門派道袍,仍然綽約婀娜,風采不一。其中有一少女名溫慈音,入門四年有余,因身具金土二靈根,也算天賦不錯,人又勤勉好學,能舉一反三,機緣巧合之下被講經堂長老看中,破格提升為內門弟子。但與內門中其余女弟子比起來,溫慈音仍顯得特殊:她出身實在太過窮苦,生身父母皆做貧賤營生,底下有一大幫弟妹等著養活,別的女弟子每月所得靈石,不是拿去補充丹藥,或攢著購置新奇法器亦或漂亮法衣,唯有溫慈音一點不敢亂花,全要想方設法換成塵世間的銀兩,托人帶下山接濟家中生活。
瓊華盛名之下,弟子不是來自修行世家,便是來自官宦巨賈,眾人何嘗見過溫慈音這等貧苦人家的女兒?況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便是眾位女弟子心中未必存輕視之意,溫慈音也與他們格格不入——她雖名字綽約,長得卻黑壯,站在一眾相貌出眾的師兄弟中,更顯得雞落鳳群,突兀得緊。
瓊華派三令五申嚴禁弟子們內訌,可對上溫慈音,一眾少男少女難免存了幾分優越幾分鄙夷,女弟子們不大愿意與之為伍,男弟子們私下里更是以取笑其相貌為樂。
沒人會刻意去欺侮她,卻也沒人愿意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