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數月未見,身量似乎更為挺拔,絲毫未見一絲一毫因關禁閉而帶來的頹色;相反,他瞧著志氣清明、韜光養晦的功法上了一層,舉手投足,已儼然有些高階修士的風范。
再不是當日那位被人一激,便忙不迭祭出“北游劍訣”的莽撞少年了。
裴明乍一見曲陵南的模樣,露出幾分兔死狐悲的憐憫,嘆了口氣道:“師妹,我一出關便聽聞你的事,你,你可還好?”
曲陵南其實不大記得他們交情有熟到殷勤探看的地步,但人家來瞧她,她還是高興的,于是笑道:“能吃能睡,除了不大有力氣,也沒甚不好。”
裴明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一如既往樂天知命。”
“要不然還能咋滴?”曲陵南上下端詳他,高興道,“你修為增進不少吧,真好哇。”
裴明笑容加深,手一伸,運起靈力,一柄冰雪般剔透晶瑩的小劍儼然懸于掌心,劍身波光流轉,若有若無的劍意隱約而來。
“啊,”曲陵南驚奇地道,“你能把劍弄成這麼小了,這樣好,這樣往后你便不會再隨便飛出一把大劍來砸死人了。”
裴明到底少年心性,再矜持自重,此刻眼中也露出三分得色,道:“我這段時日日夜苦練,好不容易才將北游劍意化為掌中劍大小。”
“還能將它變大麼?”
裴明一聲清叱,掌中小劍滴溜溜轉動數下,飛上半空,成一柄長劍大小,屋內頓時冷意森森起來。
曲陵南打了個哆嗦,卻猶自笑道:“不錯,夏日里你懸把冰劍在屋里,那就涼快了。”
裴明這才想起她身受重傷受不得寒,忙將劍收起,道:“師妹,你冷麼?對不住,我一時忘了你的傷勢。”
“沒事沒事,”曲陵南不在意地擺擺手,道,“我穿得可多咧,嘿嘿,你瞧,師傅還給我大毛衣服,好看不?”
她沒什麼法術靈力可炫耀,便只好拉著身上的玄狐皮大氅吹牛:“我師傅說了,這是玄狐的皮毛,玄狐可難抓了,穿身上抵十件八件大棉襖,哈哈,你瞧我躺床上也不是沒好處不是?要擱往常,我師傅能給件道袍我就該做夢都笑醒了,哪會給我這樣的好東西?”
她一張小臉病得蠟黃,被水光潤澤的玄狐皮一襯,其實愈發顯得頹敗。可那臉上的笑意卻如當日活蹦亂跳時一般鮮活。
裴明瞧著不禁難過。瓊華派現下都傳,練氣期小弟子陵南因大比時被禹余城弟子使卑劣手段打傷,致使丹田重創,便是云埔真人的靈丹妙藥也回天乏術。她師傅文始真人為弟子資質盡毀而怒發沖冠,不顧凝嬰初成,尚需鞏固修為,便只身殺去禹余城討回公道云云。
這些傳聞,裴明一出關便聽到,只是他不愿相信那個生機勃勃的女孩兒會一蹶不振。他匆匆忙忙飛來浮羅峰看個究竟,可等他真見到曲陵南,他又寧可自己沒來過。
這個躺在病榻上弱不禁風的女孩,怎會是他閉關前所見那個耀眼明快的女孩兒?
“我已將北游劍訣練至第三層,”裴明沒話找話,“過幾年劍意會更強的。”
“很巧啊,我也將太師傅教的虛空劍訣練到第三層了。”曲陵南遺憾道,“不過那是我受傷前,不然咱們現下便能比劃比劃。”
裴明握住拳頭,抬起頭道:“你放心。”
“啊?”
“往后若我對上禹余城弟子,不會手下留情的。”裴明一字一句道,“我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好啊,可你為何要替我討回公道?”曲陵南奇怪地問,“他們又沒揍你。”
“他們出手太過歹毒……”
“嗐,那算啥,”曲陵南不在意地擺擺手道,“我也狠狠揍回那個云曉夢了,我不吃虧。再說了,我師傅會替我找回場子的。”
裴明看著她問:“你不恨麼?可能,往后你就成一廢人,再也無法修煉……”
“師兄,你原來替我擔心這個啊?”曲陵南大為高興,“你真是好人,可你別擔心,無法修煉沒什麼不好,世上多的是無法修煉之人,難不成個個都是廢人麼?哎,旁的不說,你瞧那屋外花花草草長的多好?若皆以參天巨擘為準,那些花花草草難不成也都是廢物?”
“瓊華經上道,萬物萬事,皆得其所,順承乎天,則生人生物,順承乎己,則成道成真。往后我能修行便修行,不能便作罷,也不是什麼的大事,”曲陵南笑嘻嘻地道,“師兄,你要看開些。”
“你倒把瓊華經背得挺熟。”
“那是。”
就在此時,門口突然響起云埔童子大呼小叫的聲音:“小丫頭,不好了,快起來,老子跟你說,這回你爬也得爬起來,出了大事了。”
他二人吃驚地看向門外,云埔童子已然駕著蒲團飄了進來,看也不看裴明,直撲床上的曲陵南,一把將她連人帶大氅抓起拎到蒲團上,裴明在旁插嘴道:“師叔,您這是要把她帶哪去?”
云埔這才看到裴明,盯了兩眼道:“原來是西那峰的小子,我問你,據說道微真君對你另眼相待,將北游劍訣系數傳授與你,可有此事?”
裴明恭敬答道:“回師叔的話,弟子確實忝列西那峰,道微真君不計較弟子愚鈍,確曾指點過弟子,然傳聞有些不盡不實,師叔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