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間想起,自家師傅整日里裝和氣,可不就是這番做派麼?原來他學的這位呀,可惜師傅學得陰陽怪氣,與這聲音的主人相比,簡直邯鄲學步,不可同日而語。
“這女娃兒,便是你收的小徒弟?”
曲陵南懵懵懂懂地站著,那聲音奇道:“怎的也受了傷?咦,為何才練氣期一層?”
“啟稟師傅,小徒乃是因在上古冰洞內,助徒兒殺榘螂怪破陣時所傷。”孚琛恭敬地回答。
那聲音欣慰地笑出聲道:“臨危不懼,這女娃兒倒是真大膽。”
孚琛微笑道:“是,她也就這點愚勇尚佳。”
“不錯,你這徒兒倒比我的徒兒收得好。”
他這話一說,孚琛與玉蟾俱是臉色一變,同時躬身道:“弟子惶恐。”
“罷了,說句玩笑都受不住,你們倆真是越發無趣。小娃兒,抬起頭來,讓太師傅瞧瞧。”
曲陵南抬起頭,她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位頜下美髯飄飄的道長,面如冠玉,笑容可掬,寬袍绦帶,翩然若仙,令人一見忘俗。有長相俊美到人神共憤的師傅在前,再見這位道長,小姑娘倒不驚詫于此人好看與否,而是莫名其妙有種自慚形穢油然而生,就好比赤足踏泥漿,卻驟然進到別人家里光潔雅致的內室一般。小姑娘小心地挪后半步,她此時想起了,自己受傷以來,有日子不曾沐浴,才剛匆匆跟著師傅上車,也未曾潔面凈手,甚至頭頂發辮,由于自己手藝不精,此刻定然亂糟糟有若蒿草,若有面鏡子抿抿就好了。
她有些不安,睜大眼睛瞧著眼前神仙似的太師傅,心忖這人瞧著也沒多老,比自家師傅是大了歲數,如何就做得了這二人的師傅?莫非他自出娘胎便修行?他分明和藹可親,可為何旁人見了他,無不凝神屏息,為何自己見了他的笑,卻反而覺著分外拘謹,便好似有無形繩索捆縛住手腳一般?
她自來自由自在慣了,平生頭回覺著,在這樣的人跟前,興許是不該率性而為的,興許該學那垂手伺立一旁的兩名趕車弟子。
“倒是一副好相貌,怎的,阿琛每日瞧著自己那張臉不過癮,尋個徒兒,也要照你的皮相上靠靠?”涵虛真君笑瞇瞇地道,“等這女娃兒大了,你師徒倒是可比上一比,看是向你求結道侶的女修多,抑或向她求結道侶的男修多。”
曲陵南聽不太懂,但見周圍的人都笑了,孚琛一臉郁結,依稀懂得這太師傅約莫是在取笑自家師傅了。
若是旁人,她自當要去維護師傅,可面對的是孚琛的師傅,師傅取笑徒弟天經地義,便是她平日難道讓孚琛取笑得少麼。小姑娘心里暗暗點頭,看來有個太師傅也不錯,在他跟前,自己師傅再會說話,也只有垂頭聽訓的份。
“女娃兒叫什麼?多大了?”涵虛真君笑完,溫和地問。
曲陵南張大眼,一時間竟有些糾結,要不要告訴太師傅自己本姓曲呢?她尚未糾結完,就聽孚琛在一旁替她答道:“叫陵南,今年大約十一歲。”
“十二了。”曲陵南覺著這個可以說實話,于是大聲道,“臘月初八生的,我娘說我一生下過個年便算多一歲。”
涵虛真君微微頷首:“此女年少失怙,孤苦伶仃,殊為可憐,而命里行健,自強不息,卻又可喜。只是靈根資質一般,如今經脈受損,修為又掉至練氣一層,我瓊華派內,便是外門弟子,隨手指一個也比她強。這小姑娘要入你之門,直接升至內門弟子,只怕有些不合規矩。”
玉蟾真人插嘴道:“師傅說得極是,這不僅不合規矩,還有偌大隱患,此風一開,眾弟子皆以為得憑師長偏愛,便能大開方便之門,則諂媚之氣頓長,勤勉修道之風頓消,長此以往,于我瓊華派只怕是禍非福。”
孚琛瞥了自家師兄一眼,淡淡地道:“師兄,似你這樣的人才在我瓊華呆了幾百年師傅都準了,我徒兒不過稚齡幼女,呆著也占不了多大地方,師傅最是不拘泥舊例,海納百川之人,能容不下我這點小偏心?”
“你!”玉蟾真人怒氣上涌,想也不想,一個風刃便朝孚琛扔了過去。
孚琛還未有所動作,涵虛真君卻喝了句:“放肆!”
元嬰修士的巨大威壓一釋放,周圍弟子莫不跪倒在地,孚琛悶哼一聲,腳下一軟,也坐到地上,玉蟾真人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雖苦苦撐著沒跪倒,可臉色蒼白,嘴角沁出一絲血來 。
“怎的,還不服氣?”涵虛真君提高聲音。
玉蟾真人面露頹色,躬身啞聲道:“弟子不敢。”
涵虛真君直直盯著他,盯到他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腳下不住打顫,這才收起威壓,道:“便是你們結成元嬰,化神羽化,也是我涵虛的弟子,我在一日,見爾等不肖,總還說得。”
孚琛忙道:“是,請師父教誨。”
玉蟾真人嘴角抿了抿,終究還是說:“請,師父教誨。”
“你啊,”涵虛真君嘆了口氣道,“我當日親傳弟子,只有四人,你們大師兄早早隕落,二徒兒不耐修行,整日里在凡塵俗世游手好閑,連門派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