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翻身爬起,渾身皮毛筋骨,四肢百骸,無不感覺輕松自在。她醒來時方發覺自己躺在一處布置簡潔的房屋,屋內一塌一幾,連張凳子都沒有,反倒是角落里有蒲團兩個,似乎那才是休憩之所。
然而這里的一切卻又異常干凈,便是赤足踏在地板上,也全無塵土。且空氣清新到沁人心扉,直令人恨不得多吸兩口。
窗明幾凈,窗外有松柏森森,小姑娘懵懂地走到門口,一推門扉,頓時驚詫得睜大了眼睛。
她身處一處萬仞高峰之上,目之所及,盡是類似這樣的千峰萬嶂,有競起者,有獨拔者,有凸者,有洼者,奇怪不可盡狀,而更奇的是,群峰疊嶂當中,有數座白玉橋橫空而跨,有仙鶴翩然而飛,空中還時不時有人穿梭而過,他們或腳踏一柄大劍,或腳踏一朵蓮花,或腳踏看不出材質的法輪,御風而行,翩然如仙。
曲陵南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甚至見到空中跑來一輛華美車子,只是拉車的不是馬,而是兩只似馬似鹿的怪物。這輛漂亮精致的車子直直飄到她所在的山峰之上,停了下來,趕車的兩名模樣俊秀的少年跳了下來,恭謹地沖著她身后行禮,齊聲道:“奉涵虛真君之命,請文始真人至主殿一唔。”
他們的聲音宛若金玉相扣,真有說不出的好聽,配上那一身道骨仙風的藍袍,一舉一動皆宛若仙人。曲陵南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她有些愣愣地想,這兩人說請誰來著,文始真人,為什麼聽起來那麼耳熟?
就在此時,她頭頂被人屈指打了一下,曲陵南哎呦一聲,轉頭只見她師傅不知何時已然站在她身旁,笑罵道:“小丫頭看呆了?”
“師傅?”曲陵南高興了起來,問,“這是哪?咱們都成仙了麼?”
孚琛微微一笑,道:“瓊華派,為師沒跟你說過,這是咱們的師門。”
曲陵南想了想,記起師傅是曾經說過,她點頭,睜大眼睛四下看看,又打量了那車子一會,斷言道:“這師門不錯,不窮。”
孚琛哈哈一笑,以手搭住她的肩道:“走罷,見見你師公去。”
曲陵南有些詫異孚琛為何要靠她扶著,問:“師傅你傷還沒好麼?”
孚琛眼睛一轉,順勢將半身力道壓在她身上,道:“可不是,為了給你治傷,為師將靈力耗費過半。”
曲陵南一聽頓時愧疚,她忙小心扶住自家師傅,慢騰騰跟老太太似的走向那馬車,兩名奉命而來的弟子眼露詫異,對視一眼后恭敬地道:“師叔小心。”
“哎,我身上還有傷,呆會你們驅車慢點,”孚琛面露憂色,有些赧顏道,“抱歉,讓你們小輩見笑了。”
他如此客氣,那兩名弟子怎敢托大,忙低頭道:“弟子不敢,師叔,請。這位師妹……”
孚琛嘆氣道:“她是我在凡塵之中歷練時收的徒弟,這丫頭資質愚鈍,修為淺薄,往后還煩請你們多加照應。”
兩名弟子原想說師尊只命接文始真人去正殿,可沒說帶多個小姑娘,可文始真人就算此番受傷頗重,修為下降,他仍然是金丹修士,一峰之主,涵虛真君對他向來偏愛,他們可是得罪不起,他想帶個小徒弟就帶吧,兩人又對視一眼,無人出言阻攔。
此時這二人心中所想的還有,恐怕文始真人這次真個經脈受損,修為阻滯了,真是可惜了這麼一位驚采絕艷的人物,往日那般風光,此番這般落魄,還不知道來日眾人背地里會怎麼惋惜嗟嘆。
曲陵南一輩子也沒坐過車,當她小心把師傅攙扶上車后,這才發現與外形輕便相反,車內寬敞得異乎尋常,四張細白光滑的席子鋪陳其上,當中放置樣式古樸的床榻矮幾,壁上懸掛寶劍字畫,畫上有青山綠水,釣叟牧童。小姑娘湊近看去,卻見那畫中世界自有動靜,水流潺潺,鳥鳴啾啾盡可相聞,她心下好奇,湊得更近,冷不丁的,那牧童轉頭面露鄙夷,狠狠瞪了她一眼,趕著牛快快離去,釣叟則沖她翻了個白眼,長長一拋釣魚線,魚鉤劃過她的手背,竟然劃出一道血痕。
曲陵南一驚,再定睛一瞧,畫中人物景色紋絲不動,若非手背見血,幾要誤以為剛剛眼花看錯了。
“那是四象歸土圖,里頭有師尊備下的須彌小境,以供乘車人無聊消遣的,雖是個玩物,可內里也有乾坤,非筑基期修士不敢直視,”孚琛笑呵呵地說,“偏你這小丫頭倒膽大包天。”
曲陵南皺眉,嚴肅地指出:“這畫會咬人,不是好畫。”
“咬你是客氣的了,練氣期弟子心性不穩,被其迷惑心智者大有人在,你這算什麼。”孚琛不以為然地斜靠幾子上,閉著眼睛道,“別大驚小怪的給師傅我丟人了,乖乖坐好,我先養會神,別吵我。”
“哦。”
曲陵南答應了聲,卻并不挪動腳步,她盯住那個畫上的垂釣老叟,放出神識,瞬間進入畫中,也不管山清水秀、峰巒疊嶂等等哄人玩的假景色,直接奔那溪流邊上,挽了袖子上前就揍那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