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心忖這師傅不會被怪物揍傻了吧,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個,這個犯得著問嗎?她啞聲道:“我能躲一輩子?”
“不能。”
“我一個人,能宰得了榘螂怪?”
“妄想。”
“那不明擺這麼?”小姑娘呲牙咧嘴道,“我不趁著你還活著豁出去幫你,莫非要等到你死了再被那玩意活剝了麼?我又不傻,哎呦,師傅,我好疼,你給治治唄。”
孚琛深深看著她,忽而慢慢笑了起來,他笑容越來越深,笑著還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小姑娘跟著傻笑,她曉得,她所熟悉的師傅回來了。
隨即,小姑娘只覺身子一空,被她師傅隔空一手托了起來,她便被師傅一邊托著,一邊大踏步朝巖洞頂部裂縫飛去,身邊任它巨石翻滾,身后任它翻天覆地,此時此刻,小姑娘心中忽而覺著一片安靜平和,呆在師傅身邊,便是這升天的路永無止境也無妨,便是前方有再多艱難險阻,有再多兇獸困境也無妨。
小姑娘覺著如此飛著很好玩,連一顆碎石子也彈不到自己,她忙里偷閑瞥了眼師傅的俊臉,悄悄說:“師傅,我好生歡喜。”
“為何?”
“那丑東西沒吃了你。”
孚琛臉上僵了下,冷哼一聲,道:“怎的也沒吃了你,上古兇獸,連個練氣期小丫頭都啃不下,真是浪得虛名。”
曲陵南點頭表示同意,想了想,為示公允,又補充道:“它還是挺厲害的。”
孚琛干脆不說話了。
“不過再厲害,我也不會讓它吃了師傅你的,”小姑娘絮絮叨叨,“吃了你我養活誰去?這破玩意,活該被燒死。”
孚琛干脆喝道:“閉嘴!身上的傷不痛了麼?”
“怎會不痛,痛死了,師傅,給顆藥吃唄。”
“浪費靈丹,不給。”
“好吧。”小姑娘也不是很在意,“那你留著給自己也好。”
孚琛沒繃住臉,終究忍不住道:“待出了陣給你治便是。且忍著。”
九 上瓊華
陽光普照,萬物回春,孚琛修行百余年,季節輪換,寒暑更替已不知見了多少次,然從沒一次如此刻這般觸動人心。
他沐浴日光之中,身后碎石聲轟震,不絕于耳,“地法天功大陣”已徹底被破,這陣法本即依山傍水而生,依水土輪轉而不息,此刻陣破則水土顛倒,山崩地裂,轉頭望去,高聳云端的雪山之巔已分崩離析,即將夷為平地,而于山石凹口處,原本深藏于洞底的潭水驟然漲高,已成內湖。
此陣法巧奪天工,繁復幾無可解,若非誤打誤撞破了陣,便是修為通天的大能修士,也可能在其中被困而死。
當然還有一法可破陣,便是在洞中努力修行,爭取早日飛升登仙,只是此法幾近譫妄,修士亦凡人,受困不得脫還能安之若素者能有幾人?便是孚琛自己,捫心自問,若再關個一甲子,他不定便要棄仙入魔了。
日復一日的孤寂,毫無希望地等待,一成不變的環境,單調到極致的聲音,到得最后,但凡有離開此處的一線可能,人都會本能抓牢不放。
真到那個地步,為正或為邪,成仙抑或成魔,根本沒什麼區分的意義。
幸而孚琛習的是剛猛堅正的“紫炎秘文”大法,這功法與瓊華派講究中正平和的正統道修心法不同,隨著功法越深,于習者心性淬煉越是強硬,若非他道心穩若磐石,只怕也會被這“地法天功”大陣逐漸將意志蠶食干凈。
然“紫炎秘文”大法釋放之時,靈力中自帶激越凌厲,焚毀一切的霸氣,終究失了修道人寬厚中正之意。孚琛習此法苦心瞞著瓊華派上下中人,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因為他深知瓊華派的修道理念,紫炎秘文再好,也與中正平和的道統相悖,師尊涵虛真君第一個就不會贊成自己的愛徒修習。
涵虛真君講求無有統一,心息依虛的修行正道,可這些根本不知孚琛平生所愿,他胸中有凌云志向,也深埋著恨意和懼意。幼年之時,他親眼目睹大能修士如何彈指間令家人灰飛煙滅,那等輕描淡寫,仿佛殺戮不是人,而是蛇蟲鼠蟻一流。那個時候他就發誓,只要還活著,便決不允許自己無足輕重,決不允許自己淪為誰都可欺侮滅殺的螻蟻,誰都能毫無顧忌踩至腳下的爛泥。
故明知“紫炎秘文”太過剛硬,殺氣太重,孚琛也非習不可。習此功法近百年間,孚琛修為一日千里,獲益良多。然而時日越久,習這功法的弊端也日益顯露,入金丹期后,他的修煉開始阻滯重重,金丹后期更是徘徊數十年,數十年間,“紫炎秘文”也未嘗進階,且每每一運靈力,丹田處便有刀割痛感。
此情形便如一個人奮力登山,初初有仙履相助,健步如飛,如履平地,然越登高處,那仙履越成鐵鞋,負累重重,還無法拋舍。
孚琛心知哪里地方不對勁,上古秘法乃飛仙修士所撰,洋洋灑灑分十二層,他只練到第九層就練不下去,不是秘法有問題,而是他自身哪里出了岔子而不得知。
此番與榘螂怪纏斗也是,事先分明做了萬全準備,可斗至酣處,紫炎刀忽而運轉遲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