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它要出狠招。
曲陵南顧不上疼,就地一滾,身邊啪啦的一聲巨響,地上巖石硬生生讓榘螂怪的觸須砸開一道深深的裂縫。曲陵南摸爬滾打,一連避開它十七八下攻擊,然這樣一味避下去,可不是辦法。曲陵南偷眼看去,師傅的紫色火焰團似乎又弱了些,他那張俊臉上,宛若將死之人般涌上灰色。
小姑娘皺眉,心忖師傅還真是沒用,就這樣還說要宰了守陣眼的兇獸破陣。
等等,破陣,陣眼。
電光雷閃之間,曲陵南忽而想起當初郝平溪也布下一個金光閃閃的防御陣抵擋那頭罹鞫猿,他那會說過什麼來著?
他說,用你的血!
曲陵南精神一振,奮力爬起,奔向師傅先前布下的金線符文之下,奔向師傅命她站立的地方,她挽起手臂,一口咬下,鮮血登時涌出。
曲陵南當機立斷,將血滴入那處,轉頭大喊:“師傅!”
血液滲入地下,滴入深潭,突然間一股金光直射其上,金光越來越強,宛若野火燎原,立即點燃全部的金線符文。
整個法陣運轉起來,符文宛若一張大網,越長越大,將巖洞里龐大的榘螂怪盡數籠罩住,金色光芒耀眼奪目,將榘螂怪纖毫畢現,再無遺漏。
曲陵南腳下一軟,跪在地上,她狠狠心,又咬了另一只手腕,再注入自己的血。
隨后,她抬起頭,將渾身靈力逼到地上,大吼一聲:“師傅,醒來!”
靈力混合著曲家人的血注入陣眼之中,頓時自地底深處傳來一聲龍吟般的鳴叫聲,整個巖洞隨即地動山搖,巨大的鐘乳石漂浮自半空搖搖欲墜。
“師傅……”小姑娘覺著自己的力氣快用完了,她盯著師傅的身軀,啞聲又喊了一下,“快醒來……”
孚琛的眼驀地睜開,目光清明如炬,他長袖一轉,巨大的紫炎刀沖天而起,狠狠劈向被符文罩住的榘螂怪頭顱。
哐當一聲,榘螂怪劇烈掙扎起來,觸須團團纏繞上孚琛身外的紫炎云,漸漸將他整個圍住,并慢慢收緊。曲陵南想撲上去扯斷那些觸須去,一動之下,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哪里還能動得了半分?
小姑娘有些無奈地閉上眼,她心忖,罷了,打到這會也算盡力,若真要命喪此處,也無甚怨言。
師傅也是,能做的她都做了,到這步田地,不是她不救,實不能也。
小姑娘睜開眼,正想好好瞧著師傅被吃掉,接下就輪到自己。
可沒想到,那些觸須圍住的罅隙間慢慢透出一團紫色火光,火光逐漸增大,璀璨耀目,不能直視,火光所過之處,榘螂怪觸須節節碎裂,隨即一團紫色人影飛撲到榘螂怪身上,咔嚓一聲,血肉橫飛,整個榘螂怪腦袋被削去半邊。
孚琛此刻全無一絲半點他往常的風儀姿態,他目光冰冷,手持紫炎刀,手起刀落,大開大闔間,刀光火影,將榘螂怪砍了個七零八落。
砍完了,他似乎猶不解恨,又飛身而上,自雙掌中凝結出一個碩大的紫色光球,狠狠砸在這丑東西的尸身上。
火焰所過之處炙熱異常,熊熊烈火瞬間將這上古兇獸吞噬其內,遇水不息,遇冰不退,將這玩意燒得一干二凈。
火光中,曲陵南只見自家師傅面罩寒霜,一雙眼睛無波無瀾,平靜到詭異,宛若歷經千山萬水,跋涉亙古洪荒,宛若遭遇大悲大喜,這世間再無寵辱得失能令其略微動容。
這樣的師傅令小姑娘瞧著很是不喜歡,她說不上為什麼,就覺著,這樣的師傅,仿佛此刻縱使世上有千萬人橫死眼前,他也不為所動,無甚干系。
火光漸漸弱下,孚琛手一探,火中浮出一顆七彩奪目的小珠子,他握入掌中,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似全無見著曲陵南一般,將那顆珠子一揚,直直嵌入先前曲陵南滴血的陣眼之中。
這下地動山搖更為劇烈,頭頂的巖洞開始漸漸震出裂紋,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石筍在晃動中終于紛紛墜落,曲陵南瞳孔微縮,頭頂就有一塊大石頭直直砸落,眼見就要將她砸個稀爛。
曲陵南輕輕吐出一口氣,在此生死一瞬,她忽而想念起自己在山野間搭的小茅屋。
臨下山時,以為殺了爹便得回轉,掛在檐下的臘肉與干辣椒并未收入屋,床頭米缸處,還有半升黃粟米。
早知道死得這般快,就把這些吃食贈與他人了。
小姑娘有些輕微的惋惜,她還未來得及惋惜完,就發覺那石筍定定地懸于自己頭頂,并不落下。
曲陵南忙轉頭,卻見孚琛于一片亂石紛飛中,猶若閑庭漫步,于半空中緩緩踏步而來。
他身上尚存打斗的狼狽,肩上的傷口只是止了血,卻仍未愈合。可世上便有這樣的人,無論身處何種境地,均能道骨仙風,不染凡塵。
曲陵南身上很痛,勉強笑了下,笑得很難看。
她看著自己的師傅站在她跟前,居高臨下,目光怪異,問的問題更無聊,巖洞都快塌了,到處飛沙走石,險境環生,他不想著趕緊逃命,卻還有閑工夫問:“四象歸土盞乃我早年所得中品防御寶器,躲在其中,便是我隕落此間,那榘螂怪也殺不了你,你為何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