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見這個小鐲子沒有,這可是好東西,里頭有防御法陣一套,飛天遁地符一張,你往后記著,打不過就用這個逃跑,別跟今天似的打不過還往前沖,懂了嗎?”
曲陵南抬起頭,眼睛里淚水打轉,可拼命咽回去。
“又怎麼啦?”孚琛不耐地問。
“師傅,嗚嗚,師傅,”曲陵南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便這麼沒用地哭了,似乎拿著師傅給的東西,看著師傅好聲好氣跟自己說話,那些傷口更疼了,那些委屈更委屈了。
“行了行了,趕緊該干嘛干嘛去。”孚琛嫌惡地揮蒼蠅一樣趕她,“哭哭啼啼的丑態百出,小心為師再摔你屁股。”
“嗯,”曲陵南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幾步,忽而想起什麼,蹬蹬又跑回來,伸出手,血污的小手掌中靜靜臥著一顆血紅的獸丹。
“師傅,給你補身子的,”曲陵南用力拿袖子擦擦臉,把臉擦得亂七八糟,可她看著孚琛的目光卻無比真摯,“我往后會多宰這些東西,師傅,你莫要憂心。”
“我作甚要憂心?”
小姑娘認真對他說:“便是有朝一日,你老了病了走不動道了,我也會養你的。”
曲陵南回自己呆的巖洞后,第一件事便是坐下了盤腿運功。
此處洞中鳥不生蛋,藥物一概全無,師傅雖在那,可曲陵南沒覺著這事跟他有干系,她打心里覺著,師傅就如娘親一般,需被照料,而非反過來。
她身上擦傷撞傷無數,肩骨紅腫處更是疼得厲害。既然“青玄心法”有療傷之功,便是這門心法練起來收效甚微,她也別無選擇。
人總不能等死。
然此次入定卻殊為不易,以往好歹猶若涓涓細流的靈力此時卻干涸見底,練了大半天,方察覺氣脈當中有細若游絲的一縷,晃晃悠悠開始游走,可一過丹田那團火炙之物時,卻如水過熱板,頃刻間蒸發得蕩然無存。
反倒是體內那團火熱氣息蠢蠢欲動,似乎又變大了些,曲陵南閉目思忖,這團火氣古里古怪,小時候也不見有,自下得山來方初見端倪,最初是吸了傅季和取的那新娘子纏縛過來的藤蔓靈力后便若隱若現,時有時無;其后殺罹鞫猿、傴僂蟲、魜偶蛇等怪物,每每危難之際,都靠此神奇氣息度過難關。且自練“青玄心法”后,這團東西宛若得滋養一般,漸漸固化形態,且有越變越大之態勢。
小姑娘疑心自己練那心法后好容易滋生的點滴修為,都讓這團東西吞噬得干干凈凈。
也不知這團東西到底怎生模樣,是圓是扁,曲陵南閉目想著想著,慢慢地忽覺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白色霧靄無邊無盡,然霧靄當中,卻隱約有金光閃爍,小姑娘有些迷糊,還當自己是做了什麼怪夢,夢見了什麼仙境。然此處白霧彌漫,除那團金光外再無旁物,小姑娘盯著那團東西半天,忽而恍然大悟,她這是進到了自己丹田之內。
此等內視神識,原本需練氣期后期修士方能具備,蓋心息依虛,養先天一氣至一定階段,修士成內視之目,以心息相依,神氣合一之道,由內而外,可視八方。至筑基、金丹、元嬰、化神,等級越高,神識越強,高級修士足不出戶,閉目之間,則方圓千百里內能遁地入天,無所不感,無所不知。道法三千六百門,各家各派功法秘訣層出不窮,然萬變不離其苗根,此神識威神之力,便好比外于三千六百門的子玄關竅,不著色身,卻于虛無中求得。
然曲陵南不知深淺,不明就里,卻稀里糊涂地神識初具而不自知。
她還覺著眼前這層迷霧礙事之極,心忖得走近些,更近些,方能一窺那團東西是什麼。
未及近前,迎面卻一股夾雜著冰寒的炙熱之氣。冰寒處若寒潭怪物中傴僂蟲、魜偶蛇一類之氣息;火炙處則有若熱浪襲來,勢不可擋。這樣寒熱交替,卻融成一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小姑娘好奇心起,神識直取那團光物核心,就在此時,火光迸發,一陣銳痛直達腦中,瞬間遍布全身經脈,渾身上下每寸脈絡均仿佛被放火上烤,被浸冰里凍,曲陵南渾身顫抖,牙關不住打戰,渾身經脈頃刻間凝結出一層薄冰,可薄冰未來得及形成,一股藍色幽火于冰下徐徐流淌,所過之處,薄冰寸寸斷裂,咔嚓聲不絕于耳。
在這等交替折磨中,小姑娘耳邊卻莫名其妙地聽到一曲歌謠,仔細辨認,正是娘親當日自唱自娛的那首:
蒼蒼黃天,茫茫下土,
凄凄鳩鳴,交交桑扈,
有懷一人,明發不寐,
輾轉反側,我心思慕。
那并非記憶中娘親的歌喉,曲陵南的娘什麼都好,就是五音不全,她絕無可能將這首歌謠唱得如此刻耳畔這般起伏承和,委婉動人。聽了許久,曲陵南忽而明白,這個聲音其實就是她的,是她自己在唱,在這個痛苦難耐的關頭,幾乎就如本能一般,她為自己唱這首曲子緩解痛感,安撫內里。就如小時候在山里熬過的那些受傷生病的時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