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危機四伏,以他金丹后期修為,雖說不懼,卻不得不防。
然這什麼也不清楚的小丫頭,卻因一無所知而一往無前。
他這幾日在小丫頭跟前示弱,原是想做一番試探。瓊華派挑選門人,除天賦能耐外,還挑品行,且進門后規矩繁多,門規森嚴,賞罰有度,又有元嬰老祖親自開壇授課,講究修德修道,故瓊華派門風嚴謹正派,非一般見利忘義,品性鄙陋的修士可比。
即便如此,門派弟子每次歷練,也總有利欲熏心,自相殘殺的事端發生。蓋人性本惡,修士問鼎的大道遙不可及,然每個人卻無時無刻不處在想將諸種天地寶材,靈石靈藥據為己有的私欲當中。故雖每個修士都知道惡念越滋生一道,金丹期后進階的心魔便越重一分,卻仍抵不住種種誘惑,做出種種事。皆因大道太遠,當下卻真,貪嗔癡一上來,便顧不得那許多了。
孚琛收曲陵南為徒不過機緣巧合,卻并見得真心,他由己推人,便認定曲陵南拜師約莫也是權宜之計。他故意示弱,又佯裝不經意,讓曲陵南見著自己腰間別的儲物袋。金丹后期修士的私藏,放眼整個玄武大陸,若不眼紅的人恐怕不多。孚琛以利誘之,又與她創造了點地利人和,心底是做了這丫頭弒師奪寶的準備。
他與曲陵南雖有師徒之名,卻沒師徒情分,而曲陵南出身山野不知深淺,若真見寶起意,沒準真敢不自量力地動手。
若果真如此,這徒弟便是再有用,不聽話也得除去。
可他沒想到,小丫頭根本不認得那個東西叫儲物袋,便是認得,對她而言,那也是旁人的東西,與她何干。
而小姑娘曉得他舊疾發作,第一個反應卻不是假惺惺噓寒問暖,而是若無其事轉身,隔天卻來這蹲守想幫他取傴僂蟲丹療傷。
她是真想師傅身子骨好轉。
孚琛忽而覺著,這徒弟也不是那麼沒用。
就是太不修邊幅,沒點女修該有的矜持嬌羞,打個架也能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幸而此處沒瓊華派其他門人,不然傳出去,真是丟他文始真人的臉。
孚琛生性好潔,嫌惡地瞥了她滿頭滿臉的血污,轉過視線掩飾過去,他重新打量著網里掙扎的魜偶蛇,道:“這東西一身皮倒是能煉法衣,其獸丹嘛,也有些用……”
“能吃嗎?”小姑娘高興地問,“師傅不然你就將就一下,今兒個別吃蟲子腦,改吃這個吧。”
孚琛忍了忍,終究忍住了將這個傻徒弟拋天上摔地下的念頭。
他頓了頓,臉上堆起慣常的溫和笑容,對徒弟輕聲細語道:“小南兒啊,為師教你,殺這魜偶蛇最忌諱的,是想當然取其七寸下刀。”
“啊?”曲陵南正舉著刀子對著那扭來扭去,掙扎不已的美女蛇比劃,聞言忙收了刀子問,“那朝哪下刀?把她的頭割下麼?”
孚琛搖頭道:“小姑娘家,割首級這等事,往后還是少做。”
“為何咧?”曲陵南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但凡飛禽走獸,割了腦袋便必死無疑,原本割咽喉也成,但有些東西不一定有喉管,像蟲子之流,我覺著還是割腦袋最保險。”
孚琛原本想說些天下女子哪個不以容貌儀態為重?女修中誰站出來不是矜持若冰玉,端莊如姑射仙子之類,然一瞥小姑娘蓬頭垢臉,滿臉血污也不以為意的模樣,便將話咽了下去。他動了動眉頭,也懶得再跟小姑娘廢話,不然又不知得被她拉著扯往哪去,直接道:“刺她頭頂,一刀自上而下,又干凈又好。”
“是。”曲陵南摸了刀子上前。還未挨近,便險些被魜偶蛇一尾巴甩中。
孚琛手探出,隔空做了個收的手勢,那銀網越發縮緊,魜偶蛇困入其中,撞來撞去許久,漸漸沒了氣力。
“師傅,這蛇腦今兒個歸你啦。”曲陵南清叱一聲,一躍而上,揪住那網中美女的頭發,舉刀就要扎下。
就在此時,原本已奄奄一息的魜偶蛇突然睜開雙目,射出一道五彩光芒,直直映入曲陵南眼中。曲陵南只覺眼中一陣激烈刺痛,宛若有人驟然間拿鋼針用力刺入一般,一時間疼得腦殼發麻。她本能地一閉眼再睜開,卻發現眼睛一觸光線,即疼得不得了,刺激得眼淚成串落下。
“小南兒,莫要被攝心魂,速速動手!”
師傅的聲音聽著有些著急,曲陵南心忖,這怪物大概會趁自己目不視物的瞬間張嘴反噬,果不其然,鼻端瞬間聞到一股腥臭之氣,曲陵南聽風向側身一避,只聽得身邊一聲巨大的撞擊,伴著碎石迸射,料來自己避得及時。她右手尚揪住那怪物長發,此時用力一挽,頃刻間將魜偶蛇的腦袋攥到手底,另一手持匕首狠狠一扎,也不管是不是扎到那怪物的致命要害,反正先扎一刀回來再說。
魜偶蛇口中發出凄厲慘叫,那叫聲宛若千萬根絲線,牽扯住她腦中用力拉緊。曲陵南悶哼一聲,隱約當中,竟然在腦袋里聽見一個聲音道:“乖寶,乖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