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修士最最要緊的一項,便是孝順師傅,平日里溫順乖巧,事師傅如事仙長,有什麼想師傅之未想,為師傅之未為,至于嚙指痛心、戲彩娛親之類,也是為人徒兒的分內事,懂嗎?”
小姑娘睜圓眼睛,驚奇地盯著她的師傅,過了會,誠實地搖了搖頭。
師傅極有耐心地笑得和煦如風,柔聲問:“乖徒兒,有不懂處要及時問,為師定當為你解惑。”
“啥都沒聽太懂,”曲陵南有些赧顏地問道,“就聽出一個意思,當徒弟沒事得養活師傅,有事還得聽師傅的,對不?”
師傅搖搖手指頭,微笑道:“謹身節用,以養師尊只是凡人之孝,修士之孝除此之外,還得時刻記著,以助師傅增進修為為第一,余者萬事皆不能及。當然了,為師修為增進,肯定也會提攜于你,靈石功法之類的好處也少不了你的,此乃互惠互利的一樁好事,你莫要想偏了。”
曲陵南偏頭看著他半天,問:“你外頭定然有許多徒兒吧?”
師傅揚起眉毛問:“何出此言?”
“做師傅這麼有好處,一個徒兒怎生夠,當然要多多益善咧,”曲陵南認真地給他碼清楚這回事,“放心吧,我定會好好修煉的,待我長大成人后,我也要廣納徒弟。你想呀,你是我師傅,我是他們的師傅,他們也聽我使喚,我聽你使喚,到時你再把今日這番孝道好好給人講講,啊啊,你好似一下多了許多人伺候,師傅,你可比鎮子上的那些大老爺闊氣多啦。”
她說到最后,忽而也興致勃勃起來,跳起來道:“師傅,快些教我修煉的法子吧,早些練習能早日辦這件事……”
她話音一落,卻瞥見自家師傅一張俊臉上沉了下來,曉得自己不知哪又說錯了話,小姑娘有些悻悻然,又有些不耐煩,她自下山來,每每張嘴總能惹人不快,就連這世外高人般的師傅也如此。這些人無論來自凡塵俗世抑或聲稱超凡脫俗,全都愛把一句話能講明白的事拐上十七八個道,好比她師傅剛剛說了半天的孝道孝道,其實說到底,不就是怕她不聽話嗎?
可只磕了三個頭叫了聲師傅就想她曲陵南言聽計從,又不是被人下了降頭,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曲陵南覺著自家師傅講這些有點傻,然又疑心自己不通世事,沒準這玄武大陸的規矩便是如此。
沒準師傅大過天,人人皆如此?
小姑娘暫時忘記自己也是新近徒弟的事,眼睛一亮,想得長遠,她默默在心里算了算,覺著廣收徒弟這一條很有用處,起碼她給師傅養老送終,她徒弟就得給她養老送終。
這麼好一條路子,說出來師傅不知哪根筋不對又不高興了。
她小心地瞥了自家師傅一眼,只見他臉上又涌起溫柔如水的笑容,可曲陵南卻知道,這笑容其實毫無笑意,看著忒滲人。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小半步,正要見勢不妙拔足逃跑,突然后背心被一股力道一把揪起,曲陵南大叫一聲:“師傅別……”
摔字還沒說出口,她就被那股力道狠狠甩到地上,摔了個屁股朝天。曲陵南呲牙咧嘴轉頭來,只見她那個大半天都懶得挪一下的師傅撣撣衣裳下擺,慢悠悠地下了坐臺,走到她跟前,笑瞇瞇地道:“小丫頭聽好嘍,你乃是本道進階金丹修士以來收取的第一個徒弟,來日咱們回了門派,你便是一峰之主下的首席弟子,比之外門弟子三千,內門弟子五百,雜役仆傭無數,你在山門之中可謂一步登天,一躍而為內門弟子之頂端。
怎樣,這等殊榮,便是我瓊華派開山千年來,也沒幾人有。下回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個不著調的,可別嫌為師要找你談談心,說說理哦。”
曲陵南狼狽地爬過身,看著師傅神采奪目的眼眸,有些心虛,問:“我真是你第一個弟子?”
她師傅點了點頭。
“那個,當你的弟子,其實很難?”
她師傅又點了點頭。
曲陵南為自己適才那等廣收徒多增益的念頭慚愧了下,隨即又想起另一個問題,忙道:“不對啊。”
“什麼不對?”
“那為何我拜師一點不難?”曲陵南老實地問,“我可沒覺著我有多了不得。”
她話音剛落,師傅那邊卻嘆了口氣,臉上罩上一層說不出的落寞,淡淡地道:“為師在此上古巖洞呆得太久,收你為徒也是一時興起,或者只是想找個人說話罷了。”
他轉身慢慢地往回走,絕世風華配上這等寂寥神情,那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效果就是百倍增長,曲陵南只覺著心里發酸,用力吸了下鼻子,大聲道:“師傅,往后我養你便是。”
她師傅背對著她,嘴角上勾,聲音卻黯然道:“胡說,為師堂堂金丹修士,要你個小丫頭養什麼?你好好修煉,早日有些出息,為師便心滿意足了。”
“那個,最多我不嫌你吃蟲腦便是!”小姑娘跳了起來,振振有詞道,“師傅,我,我還能幫你宰那怪蟲!”
“什麼吃蟲腦?”她師傅轉身皺眉道,“你這孩子,什麼也不懂卻愛胡扯,為師是早年練功太猛落下虧空,現如今身子骨不行,要服那傴僂蟲內丹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