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平溪,你一聲不響就甩轟天雷符,你他娘對同門下手,這是違背門規……”
郝平溪淡淡地看著他,道:“此乃我平生奇恥大辱,你不該多提。”
“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郝平溪一把拎起曲陵南的后頸,提了就走,遠遠拋過去兩個瓷瓶,道:“內服外用,我忝為你師兄,便有教導之責,師弟信心浮躁,口不擇言,長此以往沒準道心不穩,望謹言慎行。”
“你奶奶的……”
曲陵南有些擔憂張澹夢,扭動道:“我要去幫他上藥。”
郝平溪一聲不響,如同拎一只小雞似的將她高高拎起,目光冷漠中帶了深究,他問:“信不信我頃刻便摔死你?”
“我信。”曲陵南點頭道,“但我想先給他上藥。”
“你自身難保,卻還有閑心管旁人。”郝平溪冷冷道,“你以為我這位師弟是什麼好人?你知不知道,他帶著你為的是拿你獻給師門,待你好,不過是為了自己著想。”
曲陵南奇怪地問:“難道你不是?”
郝平溪一頓,目光兇狠起來:“我自然也是!”
“那有啥問題?”曲陵南難得耐心替他解答道,“他給我飯吃,給我講故事解悶,我就得做點事回他,他抓我不懷好意,我自然會找機會殺他,這是倆碼事,你給碼到一塊去,是會亂的。”
郝平溪微微一愣。
“好比說,你師妹對你不住,你殺了她,這一碼事便了了,然同門這麼些年,她總有待你好的時候,對吧?那如今人死都死了,你還記著那些不好的,恨得牙癢癢,連旁人說都不許,這也是把一碼事碼到另一碼事那,”曲陵南有些不快地蹬蹬短腿,“你老把事擰成一團,怨不得你師弟罵你。”
這等道理聞所未聞,卻質樸直白,由這半邊臉高高腫起的稚齡少女侃侃說來總也顯得滑稽。
郝平溪卻莫名覺著,心里那蘊結成一塊,時時刻刻燒痛他內心的憤怒、怨毒、不甘與仇恨,突然之間,有憋悶,也有隱約的松動。
他心念一轉,臉色一沉,狠狠又劈了一巴掌過去,將曲陵南兩個臉頰都打勻稱了,這才覺著舒爽了點。
“臭丫頭,多嘴的下場便是如此。”
“我會還你的。”曲陵南冷淡地說。
“下輩子吧。”
三 郝平溪
跟著郝平溪走,沿途待遇顯然比跟著張澹夢要差。一路上被捆著呼呼喝喝不說,吃也沒個飯點,睡也沒個覺點,這些倒罷了,最讓曲陵南不滿的,乃是郝平溪生性淡漠,要麼不說話,要說話必尖酸刻薄,難聽之極。且他聲線也不知怎地猶若破銅爛鐵相互摩擦,聽得人耳膜難受。
如此一來,莫說再無故事佐餐,便是日常說話解悶也別想了。
曲陵南暗地里嘆了口氣,她瞥了眼郝平溪臉上的刀疤,心忖怪不得那師妹后面要逃出門派嫁與自己名義上的爹。
旁的不說,傅季和的風流倜儻,溫柔曲意那是做到面子上的,哄女人的功夫日久天長久經磨練,跟他在一處,便是全無好處,可至少,也比日夜對著這個脾氣古怪的瘸子強。
要不然自己的娘親又怎會被傅季和哄得三魂去了兩魄,至死都對他難以忘懷?
郝平溪臉上若無疤,腿上若不瘸,功夫若好使,修煉若無礙,有修行一界說也說不清的前程好處,那也未必就能討得女人歡心。
這世上有些事,如女人看對眼一個男人,有時與這個男人能帶來多少好處無關,非但無關,若女人掏心掏肺待一個男人,只怕蝕本買賣做起來也毫不含糊。
曲陵南越瞧越覺著,郝平溪沒能留住師妹,怨不得自己的刀疤瘸腿,怨不得他師妹朝三暮四,根子里,恐怕還是在他自己個身上。
可照他把三件事擰成一件事的糊涂勁,估計說也說不清。
說不清便不費神去說,只是飯總得要吃,這姓郝的也不知修煉到什麼境界,無需每日進食,飲露餐風即可,可她曲陵南是個凡人,還是個把吃飽穿暖看得比什麼都重的凡人,這麼不吃不喝的可不行。
這一晚又到歇息打尖時分,郝平溪與前兩日一般將她捆了丟一旁,在四下布下簡易防御法陣,便開始自顧自打坐,他一打坐便是通宵達旦,天打雷劈也不管。曲陵南肚子餓得咕咕直叫,趕忙趁著他要盤腿之前說道:“我餓了。”
郝平溪睜開眼,嫌惡地道:“肉體凡胎,忒麻煩。”
曲陵南舔舔干裂的嘴唇道:“我也渴了。”
郝平溪閉上眼,淡淡地道:“現下沒你吃喝的東西,忍著,明日便到山門下的鎮子了。”
他一句話說完,便要開始打坐,曲陵南道:“我不麻煩你,我自己找東西吃。你松開我即可。”
郝平溪嘴角勾起,譏諷道:“你想跑可否用點腦子,好歹編個過得去的緣由?”
曲陵南皺眉道:“我不跑,我就是給自己弄飯吃。”
郝平溪這回連話也懶得跟她說,直接閉上眼睛。
曲陵南狐疑地盯著他問:“我不撒謊,你為何不信?”
郝平溪不理會她,面上平板無波。
“你信不信我也不跑,我只是餓了。”曲陵南抬頭看了周遭四下,自言自語道:“我便是跑也不撿這時候,我不大認得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