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厲擎蒼最后醒悟了麼?”
陸景慧又道。
厲擎蒼最后說出了解藥的所在,算醒悟了?可他在中箭之前,一直在歇斯底里。
楚眠看著自己的一雙手,看著上面的血水被沖刷干凈,頓了頓,“也許,他這些年一直是清醒地看著自己精神錯亂。”
他可能是醒的,但從沒悟了。
陸景然安靜地站在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做出過評價。
陸景慧嘆了一聲,抬頭見霍燁站在一旁,不禁道,“還真是每家都有每家的爛賬。”
“……”
霍燁看她一眼,沒說什麼,只看向楚眠道,“老太太請你們去主屋說話。”
“等一下。”
楚眠淡淡地說道,接過陸景然遞來的帕子擦干凈手,轉頭看向陸景慧,“慧姨,幫我端一盆水到房間里。”
她還沒服用解藥,沒有力氣去端一盆水。
“好。”
陸景慧應道,找蘇家人借了個盆放水,然后端著朝房間走去。
楚眠跟著走過去。
陸景然站在水池前,靜靜地看著楚眠的身影。
霍燁走到她身邊,想在老太太問話以前搞清楚陸家在這個事件里到底扮演什麼角色,但視線落在她身上,話就變了,“你到底怎麼了,生病還是受傷?”
他的眉頭緊緊皺著。
陸景然沒有說話,低頭看一眼自己手上的表,解藥應該要送過來了。
見狀,霍燁抓過她的手腕,“跟我走,蘇家有學醫的。”
“我沒事。”
陸景然這才開了口,掙開他的手,神色清冷。
“你……”
“陸家沒有打蘇家主意的意思,你放心。”
陸景然抬眼,沒什麼情緒地看他一眼,又道,“楚眠走,我們自然就走了,不會停留。”
“……”
霍燁看著她,他只是想知道她這麼蒼白的面色是怎麼回事。
但她想劃清界限的樣子很明顯。
他恨過她,恨她為陸家所謂的大業弄丟了孩子,更恨她對孩子的死無動于衷,只一心做陸家的事,他離開那時,她還坐在辦公桌前辦著公。
這麼多年下來,他日復一日地漂在湖面上,恨漸漸淡了。
但只要一想起女兒的死,他還是不舒服,于是他也不說話了,就這麼沉默地站著,等楚眠和厲天闕出來。
……
楚眠走進房間,將門和窗戶關了起來,把直刺過來的陽光擋在外面。
房間里的光一下子暗下來。
她回頭,厲天闕還是維持那樣的姿勢坐在一片暗影中,連身上的血色都在發暗。
她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來,用帕子放進盆里濕了水,然后捉住他的手給他擦洗。
這一動,厲天闕身體震了下,他睜開雙眼,從椅子上坐直,低頭看著楚眠給他洗手,稀釋過后的血水落下,將帕子染紅,也臟了她的手。
“別弄了。”
厲天闕要抽回手,卻被她力道軟綿綿地抓住。
“別動。”
她低語著,繼續給他擦洗,將他手上的血污一點點擦洗干凈,認真而專注,低垂的長睫似一片烏羽,輕輕地落在他的心口。
厲天闕沒再亂動,而是往前坐了坐,低頭弓下背,將兩只手都垂到身前,任由她替他擦洗。
“解藥來了麼?”
他的嗓音低沉喑啞,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
“已經在來的船上了。”
楚眠輕聲道。
厲天闕的行動一向暴力干脆,得知解藥所在后,他直接命人把木屋拆了一點一點地找。
結果也的確如他所料,厲擎蒼一開始是不愿意讓他們輕易得到解藥的,所以解藥位置放得很是刁鉆,翻柜子根本找不到,最后是在一塊空心木頭里找到的藥物。
但厲天闕不放心就這麼隨隨便便服用,還派醫生一并過來。
一盆水不能將厲天闕手上的血腥氣完全洗掉,只不過是把血污全部抹掉而已。
水已經變成淡紅色。
楚眠起身想讓人幫忙再換一盆水,手忽然被一拉,她坐到他的腿上,被他環住。
他像個孩子般靠到她的身上,“阿眠,我想我姐了。”
“我知道。”
她抬起手撫上他的臉,撫上他分明的棱角,指腹輕輕摩挲著,很是心疼。
厲家最悲哀最無辜的是厲雪鹿,厲天闕至少熬了過來,可是她卻葬送在上一代破敗的愛情中,嘗盡了苦還不得善終。
“他們一個利益熏心、精神錯亂,一個飛蛾撲火、不管不顧,我竟是他們的兒子。”
厲天闕靠著她,諷刺地笑了一聲。
他們的愛情鬧得人不人、鬼不鬼,卻弄得他姐一無所有,他姐算什麼?
聽到這話,楚眠的手指游移到他的下巴上,抬起他的臉,對上他極深的一雙眼。
“在地庫的時候,我也在想蘇錦怡失算了,可后來我想,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我會怎麼做。”
她道。
厲天闕盯著她,像是想到什麼,低啞地道,“也是,我要是堅持站在財閥的立場,阻止你重建貧民窟,甚至不惜用盡手段,把你關起來,不將你放出去,你會怎麼樣?”
“你不是厲擎蒼,你不會這樣做。”
她目光柔軟地看著他,“但如果,我說如果,在我愛上你以后你還是這樣,我想,我可能會和她的選擇一樣。”
做不到斷得干凈,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
只就剩一句——
我愛你,直到沼澤將你吞沒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