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取出,陸家眾人都圍上來,個個眼眶通紅、哀戚地看著躺在那里的老人。
良久,陸公業凹陷的雙眼顫了顫,緩緩睜開。
陸云堂立刻撲過去,跪在地上,“父親,兒子對不起你,都是兒子害了你……”
陸景慧與陸景然兩姐妹相攜而站,站在陸云堂的身后。
見狀,楚眠默默退出來,走到人群后,站到厲天闕的身邊。
厲天闕將她摟進懷里。
陸公業躺在搖椅上,面容蒼老,皺紋如一條條的溝壑,映著年輪的痕跡。
他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看向頭頂上方,看著兩個輕飄飄的蠱籠隨風搖啊搖、晃啊晃……
“眠眠……”
陸公業一張口非兒非女,喚的是隔代的孩子。
聽到這話,眾人往后看去,擋著的自動讓出一條路來,楚眠便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里。
她靠在厲天闕的懷中,一張臉上沒什麼表情,眼里也沒什麼情緒。
好一會兒,她往前走去。
陸云堂連忙站起來,抓過她的手臂將她拉到陸公業面前,低頭道,“父親,眠眠在這呢,她救了陸家,她把我們所有人都救了。”
陸公業躺在那里看著楚眠,眼眶潮濕,“我從來沒看錯你過……”
沒看錯,只是對不起她。
一直都對不起她。
“我答應了陸晴要來這一趟。”楚眠淡淡地道。
陸公業躺在那里,看看她,又看向她身后的陸家人,一個個都到了。
他便明白自己已經走到最后的陌路。
“這誰弄的?”陸公業看向不遠處的酒壇,笑了一聲,“太假了,稻城的酒壇可不長這樣,是吧,眠眠。”
陸景慧看向一旁,命人拿到一把椅子,拉著楚眠坐下來。
“……”
楚眠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讓老爺子說些遺言,怎麼她成了最近傾聽的這個。
她坐下來,轉眸看向那酒壇子,道,“稻城的酒壇的確不長這樣。”
“你可還記得稻城自釀酒的味道?我怎麼有些不太記得了。”
陸公業氣若游絲地問道。
楚眠聽著,道,“稻城的酒偏甜,但是后勁很足。”
聽到這話,陸公業又笑起來,“我想起來了,那會你沒日沒夜地泡在我的藏書室里,我讓你歇歇,你說你睡不著,我就哄你喝酒,你喝了好些,醉了,躺在那冷冰冰的石板上,一直喚……喚誰的名字來著。”
楚眠低眸看他,陸公業是真的不行了,之前他雖然身體不算硬朗,但腦子一直很清醒,不輸年輕人。
可現在……
“哦,對了,厲天闕,你喚的是他。”
陸公業回想著過去道。
厲天闕站在假藤蔓下,聞言猛地抬眼,直直朝楚眠看過去。
“厲天闕,這可是個狠角啊。”陸公業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留這號人物活著,必然妨礙我陸家。”
“……”
他又記到過去的事了。
陸家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難受,老爺子思緒這麼混亂,還能留下些清醒的遺言麼?
“老爺子,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有人輕聲提醒他。
“過去?”陸公業躺在那里喃喃地重復著,“過去我讓景慧上厲家了,這孩子自小有主意,可偏偏就傻乎乎愛上那厲擎舉了,厲擎舉一死,她也就跟著毀了,什麼事都難成。”
“……”
陸景慧有些僵硬地站在那里,光是“厲擎舉”三個字就足以讓她呼吸發抖。
“云堂倒是聽話,可惜資質一般,不管我怎麼訓他,他都跟個榆木疙瘩似的開竅不了。”
陸公業自顧自地說著。
陸云堂滿臉自責愧悔地低下頭。
陸公業說著說著又道,“景然聰明,身手也好,三兄妹屬她最樂樂呵呵,我對她指望最大,誰能料到這個沒出息的能把自己孩子給丟了。”
“……”
陸景然站在后面,聽著別過臉去,眼底發紅。
陸公業躺著低低地道,“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聽到這話,楚眠目光震了震,低眸看向陸公業,見他渾濁的眼里有著分明的痛楚和后悔。
她忽然明白,陸公業不是在指責什麼,他是在后悔。
他后悔他說的每一樁每一件,后悔當年讓陸景慧上厲家,后悔對陸云堂過份苛責,后悔對陸景然要求太高而致丟了小孩,也后悔……從一開始就對她有利用之心。
陸家眾人站在那里,就聽著陸公業一直喃喃著同一句話。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老爺子……”
有人聲音凄楚地喚他。
陸公業躺在那里笑了笑,“怕什麼,怕我就這麼去了不給你們一個交待?”
嫌他話多了是吧?
“老爺子,我們沒這意思。”
“老爺子,您要好起來啊。”
眾人紛紛說道。
第724章 老爺子的遺言(2)
“把我的私印拿來。”陸公業并不理會他們,只說自己的。
管家早就站在一旁,手上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已經放好了陸公業的私印私章,以及一些法律文件、陸家賬目。
“老爺子,都在這呢。”
管家輕聲說道。
陸公業看過去一眼,枯朽的手支撐著坐起來,陸云堂連忙扶了他一把。
陸公業強撐著坐起來。
楚眠只覺得自己手上一涼,陸公業已經握起她的手往托盤上放去。
“……”
楚眠一怔,連忙抽回自己的手。
陸公業的手重重垂下,肩膀塌下去,一雙眼苦澀地看著她。
楚眠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心里不大好受,“師父,如果您真覺得一開始落子錯了,就不該一直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