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宴還維持著之前的姿勢,低頭看著信,甚至沒有察覺到容疏進來了。
直到阿斗跑到面前舔著他的手背,歡喜地對著他搖尾巴,衛宴才反應過來。
他抬頭看向門口。
容疏今日穿著一身家常六七成新的襖裙,提著食盒,披著初升的日光走進來。
“阿疏……”他喃喃地喊道。
容疏嘆了口氣,走進來把食盒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拉他:“地上涼,不能仗著自己年輕就不善待自己的身體。”
容疏手指修長,帶著干活留下的薄繭,泛著年輕姑娘特有的紅潤健康的色澤。
衛宴伸手,然后很快被柔軟包裹了一半的手掌。
溫暖似乎順著兩人的接觸,從容疏身上分享給了自己。
這一瞬間,衛宴有淚流滿面的沖動。
他站起身來,低頭看著容疏,長睫微眨,淚光隱現。
他說:“容疏,對不起,是我錯了。”
“你崇拜自己的父親,孝順自己的父親,有什麼錯?”
來的路上,容疏已經聽徐云把這件事情的始末說了。
說實話,對于這個結果,她早有預感。
因為所有的人都在針對衛東學,對他落井下石的可能性,真的不太大。
不管是她的便宜爹娘,還是戰大爺,都是風評很好的人。
他們犯不著聯合起來構陷衛東學。
可是正如衛宴體諒她的無辜,她也同情衛宴的處境。
“和你沒關系的。”容疏道,“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事情。”
人生原本就是這樣。
——開盲盒。
有時候開出來的,就是個笑話。
容疏還是那句話——
事已至此,還是吃飯吧。
有些傷害,只能交給時間,讓四季三餐的煙火把他們撫平。
“我也沒吃飯,咱們倆一起吃吧。”容疏道。
“好。”
衛宴把手中已經握得皺巴巴的信紙放回到書桌上,用青玉獅子鎮紙壓好,然后去洗了手。
容疏已經把路上買來的吃食都拿了出來。
“這甘家的豆花,最好吃,就是每天都得早起排隊,晚了就沒有了。我今日托你的福,總算買到了。”
她說話不疾不徐,帶著笑意,仿佛春風送暖,直入心頭。
衛宴的心,被狠狠地熨帖了。
他甚至控制不住想要抱她。
沒有什麼邪念,就是想抱抱她,從她身上汲取更多的溫暖。
“你喜歡吃甜豆花,對不對?”容疏把甜豆花放到衛宴面前,“你之前偷吃我做的糖,我都知道。”
衛宴笑了,“那你怎麼不說?”
“就當被阿斗偷吃了唄。”容疏笑瞇瞇。
衛宴聽出了她的調侃之意,苦笑著道:“你都給阿斗做衣裳了。”
容疏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
衛宴這是,跟自己討新衣?
“我的針線不太行的。”容疏道,“你知道的,之前準備嫁妝的時候,給我難的……再說,我手頭也慢,讓我做一身衣裳,那不得過年才能穿上?”
“我不嫌棄。討飯吃的還有嫌棄飯不好的?我也不著急,過年穿正好。”
容疏:“……好。”
她好像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然后結結實實地栽進去。
“這是麻團,這是包子,這是咸菜……”
兩人一起相對坐下吃飯。
衛宴一邊吃,一邊跟容疏詳細說了自己昨晚一夜未睡看到的那些資料。
“那說起來,你現在相信了你爹當初……有些不太合適的舉動?”容疏說得很委婉,顯然是顧及衛宴的面子。
“嗯。”衛宴苦笑,“你娘早就做了周全準備,大概也是想到日后可能有人重翻舊賬。”
結果,自己被打臉打得,無言以對。
“那也不是你的錯,你不用難受。你爹人都已經不在了,他為他犯下的錯誤付出了代價,就不要再想著了。”
難道真的還要父債子償嗎?
“我覺得,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都像個笑話。”
“也不能這麼說,你看我們認識了,你還認識了很多貴人,朋友……這也是過去發生的事情……任何人站在你的立場,都很難比你做得更好。”
容疏把最后一點豆花喝完,繼續道,“衛宴,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過去的事情,你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了,無可彌補。我覺得你還是,往后看吧,以后為自己活。”
年紀輕輕,前途無量。
衛宴這副心碎的樣子,實在讓人心疼。
“我真的是個笑話,還有我娘。”衛宴自嘲地笑了,“我爹臨終之前寫下了一封信……”
那封信里透露出來的信息,讓衛宴徹底絕望。
(未來十天,每天四章,歡歡喜喜過大年~)
第204章 寺中遇衛宴
衛東學在絕筆信中,甚至沒有提起過李氏和衛宴。
他在替他的外室求情,替他和外室生的女兒擔心。
他求容正幫忙照顧她們母女。
他說,他女兒才十歲,為她的以后而擔憂。
他和外室所出的女兒,都十歲!十歲了!
他瞞得可真深。
衛宴心疼自己的母親。
容疏聽完后,心里把衛東學罵得狗血淋頭。
就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是不是?
最后落得那樣的下場,真是活該,一點兒都不值得憐憫。
“他太狠心,最后連一句話都不肯留給我娘和我。”
“那樣或許也不是壞事,以后你不用總想著他。”
容疏道。
既然這樣,就讓事情徹底過去吧。
衛宴也該替自己打算,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了。
——自衛東學死后,這個可憐的孩子,大概沒有一天不是負重前行,背負著遠遠超過他承受能力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