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瑯喃喃自語:“爹娘還是用的木碑,所以都燒沒了。還有,當初娘下葬的時候,只用了一卷席子,里面包著爹的衣裳……”
容正葬身漠北,尸骨無存。
加上他又有通敵的嫌疑,也無人替他尋覓遺骨。
所以所謂的夫妻合葬,也不過如此……
“姐,給爹娘好好選一口棺材吧。”容瑯哀求道。
“好。”容疏毫不猶豫地答應。
她占了人家女兒的身體,為他們做這點身后事是應該的。
“鋪子里也沒什麼事情了,咱們這就去棺材鋪選棺材去。”
說干就干。
姐弟兩人當即去了棺材鋪,選定了一款上好的杉木棺材,花了十兩銀子。
墓碑是定做的,又花了三兩銀子,說是三日后能取。
姐弟倆決定,等墓碑做好之后,就請上幾個人,把母親的尸骨,連同父親的衣冠,重新裝殮下葬。
等三日之后,容瑯跟書院請了假。
姐弟兩人取到墓碑,容疏提前請的人,幫忙把棺材和墓碑運到墳地。
看到那一大片燒焦的黑灰,容疏心說,按照祖墳上這大火燒的架勢,他們家不出個狀元都天理難容。
雖然雇了人,但是擔心席子已經爛了,一刨把骨頭都給毫無體面地刨出來,姐弟倆并沒有讓人動手。
兩人自己動手,先用工具除掉表面一層凍土,然后自己動手,一點點地往外捧土。
冷風瑟瑟,眾人面有戚戚之色。
衛宴今日身著銀白繡暗紋衣裳,長身玉立,站在那里宛若雕像。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心情復雜。
“我來幫忙。”衛宴走上前去道。
他也算容正的晚輩。
方素素見狀挽起袖子道:“我也來!”
想到按照規矩,得由至親來撿骨,她又補充道,“衛漸離算女婿,我算干女兒,都不是外人。”
容疏:“……”
方素素,你今天出門又沒帶腦子。
把他給你當相公,你要不要啊!
然而這種場合,實在不是爭辯的時候。
而且她越說,方素素就得越來勁,估計得把她和那誰,兩個人之間發生過沒發生過的事情都扒一遍。
所以容疏就沉默地低頭干活。
因此,她也沒看到衛宴發紅的耳垂。
今日月兒沒來,在家里陪著思思。
孩子小,不應該帶到這種地方來,免得沾染不干凈的東西。
幾個人干活更快,很快就挖到了白骨。
當年的席子,果然已經完全爛了,人也只剩下一把白骨。
方素素膽子也大,并不害怕,一直幫忙到底。
容瑯不停流淚,容疏也受到觸動,眼圈微紅。
看著被放到黑布上的白骨,方素素道:“這,一會兒怎麼辦?直接就這樣放到棺材里?”
覺得怪怪的。
而且地里的東西都爛沒了,容三夫人好歹還剩下白骨,但是容正呢?
他怎麼辦?
容疏道:“我來替娘擺放尸骨。”
至于容正的東西……她也無能為力,只能找紙張寫下容正的名字放進去。
這是容疏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沒有前例可循,只能如此。
容疏讓衛宴和容瑯把白骨抬到棺材里,自己踩著帶來的椅子,趴在棺材上一點點拼湊,打算湊成一副完整的骨架。
這對容疏來說并不難。
但是看在其他人眼中,就很震撼了。
衛宴站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靈活的手指翻飛,很快就湊出來上半部分。
容疏不僅動作快,還絲毫沒有懼怕之色,只專注認真地投入。
“姐,你……”容瑯驚訝出聲。
“從前看過書上畫的樣子,就記在心里了。”容疏提前已經想好了如何解釋,這會兒完全沒慌張。
容瑯眼中露出驚訝和敬佩之色。
他姐姐,好生厲害。
方素素道:“我哪天要是落得沒個全尸……”
“你閉嘴!”容疏罵道。
方素素扁扁嘴:“就怕我占你便宜。”
她看得透,生死有什麼好忌諱的?
忌諱死的,就不死了?
誰最后逃得過去一個死字?
她只怕自己活得不盡興,不怕死。
容疏專心致志地干活,忽然停下了。
原本,她已經拼湊好了一部分,想要繼續。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多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眉頭蹙起。
衛宴一直在不眨眼地看著她,所以把她的神情動作都看得分明。
這是怎麼了?
容疏頓了片刻,抬頭看了看身邊的人,又看了看那些雇來幫忙的人,然后低下頭,繼續干活。
容瑯道:“姐姐,休息一會兒再繼續吧。”
他只當容疏剛才那般舉動是累到了。
方素素也道:“歇歇,又不著急去干什麼。”
旁人也只當她累了,只有衛宴一個人覺得不對。
容疏肯定是有哪里不對勁。
容疏整理好母親的遺骨,正要把寫有父親名字的字條放進去,就聽衛宴道:“等等。”
容疏回頭。
衛宴從袖中掏出一枚玉帶扣遞給她。
上好的白玉,雕刻著精美的螭紋,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這是當年皇上賜給容將軍的。他出事之后,此物流轉出去……我無意中購得……”
容疏心說,錦衣衛該不會是零元購嗎?
不過對于衛宴的這份用心,她還是十分感激的。
容瑯更是激動萬分,就要跪下給衛宴行大禮,卻被衛宴緊緊扶住。
“先辦正事。”衛宴沉聲道,“你是容家的男人,別什麼事情都讓你姐姐沖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