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從今以后再也不適合做個律師。
嚴謹,刻板,正義的許牧深,現在惡心,卑鄙,自私。
高尚了那麼久的人格,一朝摧毀。
我對不起唐穎,因為她哭了。
我對不起辭云,因為他信任我。
我對不起自己,因為,我真的輸了。
商臨破窗而入,我開始意識到辭云的處境真的岌岌可危。
他對唐穎說,如果他不來,她就臟了。
我沒有告訴她其實就算商臨沒來,我也已經清醒過來,她不會臟的。
商臨(1)
我一股腦竄上火車,從車窗里看見了辭云的臉。
他就像一個魔咒似的經年累月困擾著我,他一直就重復干三件事。不服我,陷害我,自己給自己找存在感。
小時候他吃的喝的都很挑剔。稍不留心就會因為過敏而進醫院,醫生說他體質太差才會這麼容易過敏,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過敏體質,隨著年紀增長和加強鍛煉會好起來。
可家里畢竟兩個孩子,他比我小了整整四歲,他懂什麼?他相信的只是他看見的,他所看見的就爸媽偏心,疼我,不疼他。
以前一碗餛飩的事,辭云就在我飯碗里放老鼠藥。可那次爸媽把我鎖屋子里吃餛飩是那家餛飩店的餛飩我想吃很久了,但湯里有當歸,辭云當歸過敏過。
隔著一扇透明窗,我死死盯著他,他也死死盯著我。
我喜歡一個女生,給那個女生家里通風報信的人就是辭云,現在人家家長滿世界找我,我不知道怎麼面對,十六歲的我思想也并不成熟。
火車緩緩啟動的時候我開始后悔了,甚至是害怕。
辭云的臉隨著火車的移動很快消失,他的身影完全隱去的時候我摸了摸褲兜,還剩下二十塊。
二十塊對于學生時代的人來說是筆不少的錢,可真要離開家,兩張十元紙幣又能干點什麼。
我皺起了眉頭,一身校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坐在我對面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他看了我幾眼,然后繼續看報紙。
我買的票終點站是貴州,一共七個站點停靠。
過了一個站的時候,對面的男人把報紙放下,突然問我:“小伙子,你一個人上車?還是你家人在別的車廂?”
我注意到這個男人的手腕上有好幾個煙疤,還有用針扎出來的刺青,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因為我同學也有紋身的,但不是這種發青的顏色。
我沒理他,他笑了笑也就沒說什麼,然后就掏出了手機。
那時候手機用的人還不多,很多人還在用BB機,我看見手機稀奇得不得了,于是就多看了幾眼。
他大概是注意到了,把手機遞給我說:“想看就拿手里看。”
他笑起來很好看,現在又這麼大方把手機給我看,我一下就打消了很多戒心,我搖頭終于回了他一句:“不用了。”
他點頭,啪啪啪地在按鍵盤。
沒多久火車上有人賣水,他買了兩瓶,一瓶給了我。
我爸媽說不能隨便亂要陌生人的東西,他給的水我就沒打算要。
“哥,謝謝,我不渴。”我悄悄咽了口唾沫,其實喉嚨干得要命。火車上可以打水喝,但是要帶杯子,我沒杯子,那會也還不流行什麼紙杯。
“這麼警覺?我又不是壞人,咱們不是剛好坐在一個位置上,我是看你年紀小,又一個人出門不容易,想著能照顧下就照顧下。
瞧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他打開水瓶蓋子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我盯著那瓶透明的水,喉結也跟著不知不覺地滾動起來。
男人瞥我一眼,笑了:“喝吧,封口的,沒毒。”
我猶豫了一會,一把拿過那瓶水一口氣快喝到了底。
他笑得更開了,指了指我說:“還說不渴。”
“謝謝啊。”
“不謝。一瓶水有什麼好謝的,你這是要到哪兒去?”他開始問我。
別人的一點小恩小惠就讓我慢慢打開了心扉,我把家里的那點破事和我這次上車的原因通通交代了。
男人沉默了一會搖頭:“你這樣可不行啊,二十塊錢能去哪,你還是回家吧。”
道理我明白,可我不敢回去。
我搖頭說:“不回,哪怕餓死也不回。”
傻犟,大概是叛逆期誰都會有的東西,而我自然也不例外。
“小伙子,你二十塊錢能干什麼,十六歲,太小了,出去找工作也沒人要你。”男人的身子探向我:“要不,跟我走,我正好在做點生意,再過兩個站就到點了。”
工作?
我突然驚了驚。
我的理想是考大學,考驗,甚至是出國。自打我上學以來就一直成績優秀,好幾次考試都是全校第一。
工作這個詞讓我陡然害怕起來。
我的手心開始不停地冒出汗,手腳也開始輕輕抖起來。
我忽然很想回家,可又害怕那女生家長找到家里來,爸媽對我失望的表情。
眉頭越皺越深,偏偏那男人還在我面前喋喋不休。
我突然覺得厭煩起來,那種像是成年人教育人的語氣我一點也不喜歡。
“行了,你不要說話了,午飯是不是吃大蒜了,挺臭。”
我有些暴躁地對他說。
他一點沒生氣,反而笑了笑:“跟我走吧,你沒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