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鸞坐在窗畔,腳邊是熱騰騰的暖爐,懷里是奶香柔軟的小阿??。
那晚夜闖涼城時,盛煜因怕隨行的人有去無回,便將染冬和盧??留在城外接應,免得魏鸞脫身后無人護衛。等逃出涼城后,兩人便于盛煜一道,帶著魏鸞走荒僻小道,繞過幾座重兵守衛的城池,安然到了玄鏡司駐扎之地。
過后,因趙峻被困敵營,盛煜獨自主持大局,極為忙碌。
魏鸞則被送回了京城。
此刻風寒雪重,母女倆圍爐而坐,炭盆里烤熟的栗子香氣飄出來,甚是誘人。抹春剝了一粒,舉到小阿??跟前逗她,阿??正是瞧見面前的東西就要去抓的時候,小胳膊抬起來,將那栗子攥到手里,就要往嘴邊送。
抹春怕她當真吞進去,趕緊搶回,順道把栗子吃了。
這下先予后取,太明目張膽。
小阿??才剛要笑,見狀嘴巴一癟,委屈地看向自家娘親。快到半歲的小姑娘,玉雪粉嫩的小臉蛋吹彈可破,修長的睫毛下那雙眼睛清澈懵懂,小嘴兒微噘,即便未必懂事,那委屈巴巴的表情讓魏鸞有些招架不住。
她抱著孩子,徑直塞向抹春,“喏,誰逗的誰哄。”
抹春慌忙往后躲,“少夫人饒了我吧,上回我就給她哄哭了。”
“那你還招惹!”洗夏出聲揶揄,過來抱起小阿??。
魏鸞帶來的陪嫁里,就數她年歲最小,性子也最溫柔,跟孩子很投緣。小阿??到了她懷里,果真臉上由陰轉晴,將方才的戲弄拋之腦后,唆起手指頭。旁邊春嬤嬤瞧見,也跟著打趣抹春,眾人謔笑時,小阿??也跟著笑起來。
魏鸞含笑起身理袖,因小書房里還有沒看完的賬本,取了剝好的半盤栗子往里走。
才走到側間門口,忽聽外頭傳來仆婦的聲音——
“稟主君,少夫人就在里面。主君路途勞頓,外頭天冷,快進去烤烤火吧。”
話音落處,厚重的門簾忽被掀起。
魏鸞聽見男人熟悉的聲音時,心里便猛地一跳,望向門口,便見一角玄色的衣衫晃入,旋即錦靴覆雪,披風半白,盛煜的身影繞過屏風,走了進來。外頭風雪正濃,萬籟俱靜中,他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悄無聲息,幾乎讓魏鸞懷疑是眼花看錯了。
但她確實沒眼花。
卷著雪片的寒風在掀簾的那一瞬漏進屋里,落在臉上有一絲冰涼。
而盛煜站在那里,冷硬的臉上浮起笑意。
狂喜剎那間涌上心頭,魏鸞只知平叛之師大獲全勝,幾位主將安然無恙,過些日會回京受賞,卻怎麼都沒想到盛煜竟會這麼快,插了翅膀飛回來似的。她的目光緊緊黏在男人的臉,激動之下抬腳便沖過去,撲進他懷里。
肩頭的積雪蹭在臉上冰涼,他的呼吸卻是溫熱的。
盛煜伸臂將她緊緊摟住,似欲揉進身體。
數月征伐,思念刻骨,是他從未體嘗過的滋味。自幼便常在外漂泊,與親人聚少離多,他從未如此次這般,對這座燈火昏黃的閣樓牽腸掛肚,恨不能立時飛回京城。嬌軀在懷,笑靨明艷如舊,原本急迫的心在此時變得安穩,盛煜忍不住親她的眉心,唇邊笑意漸濃。
里頭春嬤嬤窺見,忙悄然退回。
她的唇邊也抿了深深笑意。
從前的主君性子冷清、不茍言笑,即使是到了起居的北朱閣,在仆從跟前也時常為冷懾人,令她們敬懼。
而今夫妻旁若無人地相擁,枉顧里頭眾目睽睽,可見性子是稍稍磨得溫和可親了些。
遂笑吟吟地去小廚房,讓人晚飯多添幾樣菜。
……
比起北地的風寒似刀,北朱閣里可謂溫暖如春。
側間里靠墻養著蔥蘢的水仙,長案上是新剪的臘梅,博山爐上裊裊淡煙騰起,是魏鸞新調的香。夫妻倆黏糊了一陣,盛煜脫去披風,就著魏鸞遞來的軟巾擦凈發間融化的雪水,往里頭去看闊別已久的女兒。
離京時正逢秋日,小姑娘才兩個月,只會軟乎乎地躺在襁褓里,連顆乳牙都還沒長。
如今數月過去,定是變化不少。
盛煜怕身上有風雪寒氣,特地等手臉都暖和了,才往側間里去。小阿??正躺在搖床里翻身玩,仿佛是聽見腳步聲,一雙滴溜溜的眼睛便往門口瞧過來。見到魏鸞的臉,原就高興的臉上笑意更甚,小胳膊伸出來就要人抱。
洗夏見狀,就著藕段似的手臂將她扶起。
小阿??玩得高興,因被洗夏扶著,竟還輕輕蹦了下。
盛煜原以為數月彈指,小家伙還會是離開時那樣只知吃和睡的模樣,須裹在襁褓里讓人時時都抱著,誰知竟已能站起身,如此活潑?輕蹦的時候小腿兒屈伸,魏鸞洗夏皆習以為常,盛煜卻是頭回瞧見,心都顫了顫。
他健步上前,將女兒抱起,嗅到她身上久違的奶香味。
那是與殺伐迥異的溫軟滋味。
令人貪戀,生出呵護之心。
懷里的小阿??卻沒他那麼多念頭。出生至今半年有余,盛煜出征前她還小,每日里大半時候都在睡覺,即使偶爾被盛煜逗弄,更熟悉的也是魏鸞和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