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對方放箭追殺,亦可竭力脫身。但此刻他的身邊有魏鸞,她身上除了這身鎧甲外再無防護,一旦兩人強沖,對方必會放亂箭射殺。
在縱馬沖出弓箭射程之前,背后門戶大開,定會九死一生。
她應付不了險境。
而城門口的重兵圍困之下,他想護魏鸞周全,亦極為艱難。
權衡轉瞬而定,盛煜二十余年踏血而行,早就練出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的城府。遂只微露詫色,回頭望了一眼,手里穩穩握住韁繩,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在陸鳴馳馬近前時,將他上下打量。
陸鳴久在肅州,并不認識稍加喬裝的盛煜,更不認識魏鸞。
——她進都督府后,始終被困在周令淵的住處,見章孝溫父子也是在女眷住的內院,陸鳴有軍職在身,自然無緣得見。
寒冷夜風里,駿馬打著響鼻,噴出團團白霧。
陸鳴朝守將拱手,道:“都督有令,今夜有賊人闖入城中,城門務必戒嚴,不得隨意放人出入。太子殿下的令牌已被賊人盜走,凡持此令牌這,一律扣押,不許放行。”說罷,亮出了腰間的令牌。
守將聞言,霎時色變。
他根本無需驗看陸鳴手里的令牌,因此人常在章孝溫左右,他認得這張臉。而眼前欲持令牌出入的這兩人……好巧不巧,手里拿的就是太子殿下的令牌。他既在看守城門之位,對各色令牌熟悉之極。
遂悍然拔刀,徑直指向盛煜,怒道:“狗賊,還不束手就擒!”
隨著他一聲令下,周遭兵士亦紛紛舉起長矛。
盛煜面不更色,冷冷瞥了他一眼。
而后,他將目光挪向陸鳴。
“是都督的命令,還是他陳鼎的命令?”盛煜的聲音冷沉而穩重,仿佛絲毫不覺得意外,“庭州出了個狄肅,憑著昔年戰功接手鎮國公的權柄,陳鼎難道是想效法狄肅,趁著幾位公子都在前線,戰事未競就奪權自立?”
他口中的陳鼎,是章孝溫手下最得力的悍將。
而章孝溫膝下的兒子里,除了章維之外,確實都已被派往牽線帶兵打仗。
玄鏡司消息靈通,即使探不到涼城內的動靜,于別處的情形卻能探得分明。而陳鼎在肅州的分量人盡皆知,在起兵殺伐之前,盛煜就已探得分明。這話問出來,說得跟真的似的,那守將臉上明顯一愣。
陸鳴瞪目微怒,斥道:“都督親自命我傳令,豈會有假!”
“可有信物?”盛煜道。
陸鳴嗤笑,“荒唐!我有令牌在身,時常隨都督出入,他也認得我,要什麼信物!”
這回輪到盛煜嗤笑,肅然神情里添幾分冷嘲,仿佛輕易戳穿謊言后的不屑。他再度掏出周令淵的令牌,沉聲道:“太子殿下住在都督府里,有重兵守衛,賊人哪有本事潛入其中,盜走令牌?真有那手段,偷走都督或是哪位將軍的令牌,豈不更有用?你是瞧不起都督府的防衛,還是瞧不起旁人的腦子?”
不等陸鳴反駁,續道:“他將這隨身令牌交予我,是有重托,命我即刻出城送信。至于你,若扣押的命令出自都督,豈會只有空口白牙的兩句話?”
說罷,又將目光投向守將。
“陳鼎狗膽包天,欲圖不軌,太子吩咐的事十萬火急,何去何從,你想清楚!”
話到末尾,神情語氣已隱露威懾。
那守將橫刀站在城門口,聽得心驚肉跳。
軍中奪權之事,他不是沒聽說過。陳鼎是肅州極有資歷的老將,在軍中威望甚高,涼城里如今又只有章孝溫父子,盛煜所說那些話聽著便令人心驚。面前兩人各執一詞,他倉促間無從證實,只能竭力分辨。
憑言辭信物來看,陸鳴確實可疑。
都督府是重兵守衛之地,太子殿下更是深得都督擁護之人,如今的涼城連只多的蒼蠅都飛不進來,賊人哪有本事潛入都督府,盜走太子的令牌?若真如此,都督府早該命人四處緝拿盜匪,又怎會傳來一道只扣押令牌的命令?
今夜的涼城風平浪靜,難道那賊人盜取令牌,就是為混出城門?
那實在大材小用!
更何況,他覺得眼前這男的不太像賊人。
身姿端穩、氣度威儀,講話極有條理,比跟在都督身邊的陸鳴要讓人矚目得多。也只有得太子信重,曾在東宮京城歷練過的人,才能有這般氣度。是以,說太子將令牌親自交在他手里,是極可信的。
而若他所言屬實,太子傳令定是為給都督助力。
他是章氏麾下的將士,自須效忠主將。
至于另一位……
守將作難地看向陸鳴。
他久負監門之責,目光銳利,城府卻有限。這般猶豫之間,曲折心思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盛煜眉頭微動。
顯然,這位監門小將是聽進去了他的話,否則早該動手了。
既然對方起疑,他就好辦得多了——按晉城前跟趙峻的約定,此刻都督府里應在醞釀風雨。他若能說動對方開城門最好,即使對方謹慎不敢決斷,只消竭力拖延,等都督府鬧起來,監門小將打死都想不到玄鏡司頭上,只能聽信陳鼎奪權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