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不住她。你們自幼感情篤厚,往后你多陪伴她吧。”他站起身,避過她的目光,去取桌上溫熱的茶水。那只手卻顫抖得厲害,令杯中的茶水灑出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一點,先發出來~
☆、營救
突如其來的轉變令魏鸞有些意外。
不過聽周令淵的意思, 他顯然還有理智尚存, 沒打算真的趁此機會毀掉她,抑或拉她陪葬。至少,不管章孝溫如何打算,周令淵不會再如琉璃殿里那般失態。懸在頭頂的那把劍稍稍挪開,魏鸞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想起京城里周驪音的郁郁寡歡,再看看眼前面目全非的周令淵, 又覺得不忍。
她接過周令淵遞的茶杯, 啜了兩口。
“先前我讓長寧勸的那些話, 表哥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嗎?謀逆是重罪,皇上本可當晚就殺了你, 也能免去許多后患, 他卻沒動手, 可見仍有慈父之心。章家是窮途末路不甘心,所以拼死一搏,表哥難道也覺得他們會贏?”
“他們會輸。”周令淵啞聲。
極為平靜的語氣,仿佛早已接受了這般屢屢落敗的事實。
魏鸞聞言蹙眉,“既知必敗無疑,何必自尋死路呢?皇上并非心狠手辣之人, 哪怕是為著長寧,也不會真的對你趕盡殺絕。你若覺得愧對長寧,就該保全性命,至少她還能與你相依為命,心里有個依靠。而留在肅州舉兵叛國, 這條路必死無疑。”
極為誠懇的勸言,如同她屢屢借周驪音之口所轉達的。
說來說去,都是想勸他認命,安渡余生。
周令淵卻搖了搖頭。
“走出皇宮時,我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他靠在箱籠,隨手取了近處的酒壇,極熟練地拍開泥封,也不用酒壺瓷杯,徑直仰頭灌了兩口。心緒翻涌之下,喝得有點急,酒水從旁邊灑出來,從他腮畔滑落,沒入衣領。
這樣近乎潦倒頹喪的姿態,以前從未在端貴的太子身上流露過。
魏鸞想勸,卻還是忍住了。
周令淵瞥了她一眼,輕輕勾了勾唇。
自打逃出宮禁,來到肅州,他就從未笑過。此刻瞧見熟悉的嬌麗眉眼,瞧見舊時曾有過的真切關懷,心里多少是有點溫暖的,如冰天雪地里的一簇火光。然而那笑意也是轉瞬即逝,迅速被籠罩了整年的絕望蔭翳掩蓋,他丟下酒壇,靠在床榻邊沿。
“有些話,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只是沒機會。”
“宮變之后,我被囚禁在宮里,你屢次三番地讓長寧勸說,勸我振作茍全性命,其實道理我都明白。只是長寧性子天真直率,不像你通透柔韌,這些話我不忍告訴她,也沒法讓她轉達。今日既然機緣巧合地碰見,不妨都說了,往后你也無為此遺憾掛懷。”
“當初宮變事敗后,我便知絕無翻身的可能,父皇他深謀遠慮,非我所及。祖母和母親失勢,鎮國公闔府喪命,章家的根基早就塌了。舅舅設法接我出宮,我知道他的打算,也知道憑著肅州的兵力,即使能跟朝廷抗衡一時,也不可能取而代之。章家起兵,是因他們早就絕了后路,不甘心束手就擒,只能拼死一戰,我明知這是死路,卻還是來了。”
“是來尋死的。”
極簡短的五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仿佛漫不經心。
魏鸞心里卻猛然揪緊。
在見到他之前,魏鸞一直以為,周令淵是不甘心宮斗里落敗,想借著章孝溫手里殘存的勢力垂死掙扎。或是保住肅州劃地而治,或是異想天開地舉兵南下,試圖攻打京城,都是在博條出路。就連周驪音也是這樣以為的,想到這場仗注定的結局,沒少以淚洗面,深恨周令淵鬼迷心竅,執迷不悟。
她們都沒想過,周令淵竟會是來尋死。
魏鸞不由握緊了手里的瓷杯,愕然道:“你——”
周令淵抬眉,對上她清澈的目光。
拋開他求而未得的男女之情,兩人終究是一道長大的表兄妹,即使數次爭執,甚至差點走到被她厭惡憎恨的地步,畢竟還有舊日情誼尚在。京城內外,永穆帝、太后和皇后、章氏眾人,皆將他擺在朝堂的棋盤上,推著他前行。唯有她和周驪音是視他為兄長,極力想拽他走出泥潭。
那于他而言是極珍貴的。
積壓在心底的種種撕扯掙扎似被漸漸抹平,周令淵的神情亦坦然起來。
“我生來就是太子,別無選擇,而那時候父皇跟章氏之間的禍根早就埋下了。我的榮寵與地位雖是父皇所賜,背后卻是章家撐著。但凡章家失勢,我必敗無疑。在那個位子坐久了,誰都不愿舍棄,為了自保,為了能得到和護住我珍愛的,只能往前走,退不得半步。就算再來一回,我還是會選同樣的路。”
他的眼底藏有決絕,又灌了口酒。
魏鸞無從評判這條路的對錯,只低聲道:“可如今終究是敗了。其實就算沒了太子之位,沒了章家做倚仗,走出那座皇宮,還有錦繡河山,春風秋月,能走的路還很多。
你看時畫師,不也比卿相過得逍遙嗎?”